我點點頭，說：“爸爸，我該把羊群帶出去了?！备赣H滿意地看著我，我?guī)缀蹩梢宰x出他的心思：“嚯！這可比我想的容易多了?！蹦翘煳易诘厣峡囱騼簜兂圆萱覒颍睦锩麋R一般——這是我最后一次照看父親的牧群了。真嫁給那個老頭的話，就得和他一起，住到沙漠里某個渺無人煙的地方。所有的活計都得我一個人操持，那老頭整天除了拄個拐棍走走之外，什么也干不了。說不定，他哪天突發(fā)心肌梗塞就死了，那我就得獨撐門戶；說不定，還得獨自拉扯大四五個孩子——索馬里的寡婦不能再嫁。我想著這些，堅定了決心——絕不能這樣活！晚上回到家，媽媽問我為什么不高興。我厲聲反問：“你難道沒見過那個人？”媽媽沒問我說的是誰，回答：“見過，前幾天見過?！迸卤桓赣H聽到，我凄惶地小聲說：“媽媽，我不想嫁給他！”

媽媽聳聳肩：“寶貝，這事我管不了。我能怎么辦？你爸已經(jīng)決定了?！蔽倚睦锴宄?，可能明后天我那老頭丈夫就會牽著他的五頭駱駝來接我走。我得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執(zhí)行逃跑計劃。晚上所有人都去睡覺了，我等著，側(cè)耳捕捉父親熟悉的鼾聲。然后爬起來去找媽媽，她還一個人坐在火旁。我輕聲說：“媽媽，我不愿嫁給那個人。我要走了?！薄皣u噓，你小點兒聲！去哪兒？你打算往哪兒跑啊，孩子？”“到摩加迪沙去找姨媽?！薄澳阒浪谀膬簡?？我可不知道?！薄皠e擔(dān)心，我肯定會找到她的?！薄翱涩F(xiàn)在天都黑了?！眿寢屜胝覀€借口說服我，仿佛天一黑，命運的輪子就不會轉(zhuǎn)動了似的。“不，我現(xiàn)在不走。我打算明兒一早走?！蔽业驼Z道：“天亮之前叫我起來?！蔽覜]有鬧鐘可上，所以非得媽媽幫我才行。在開始漫長的旅途前，我得好好睡一覺，可又必須在父親醒來之前跑得越遠(yuǎn)越好?！安?，不行。太危險了?！眿寢屩睋u頭?！皨?，求求你！我不能嫁給那個人，我不愿做他老婆！求求你了！我以后會回來找你的！我以后肯定會回來的！”

“去睡覺?！彼谋砬槭謬?yán)肅，我知道無話可說了。我走回睡覺的地方，媽媽則一臉疲倦，獨自坐在火邊，注視躍動的火焰。我推開兄弟姐妹們橫七豎八的胳膊腿腳，擠到他們中間，好借著體溫取暖。睡著睡著，我感到媽媽輕拍我的胳膊。她跪在我身邊，說：“現(xiàn)在就走。”我猛地清醒。我知道自己必須走，可又情不自禁，羞愧難當(dāng)。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望向父親，他一如既往睡在稍遠(yuǎn)處，保衛(wèi)著家人，鼾聲正香。夜晚的清冽讓我渾身打顫，我和媽媽并肩走開?！皨寢專x謝你叫我起來?！碧焐鼥V，我睜大眼睛，想再看看清楚她的臉龐，把她的面容再次深深地刻在心上——在未來很長的歲月里，我不會再見到她了。本想努力裝作堅強(qiáng)，可淚水淹沒了我的眼睛。我緊緊地抱著她?！翱熳?。不然你爸就醒了?！眿寢屳p聲在我耳畔說。我感到她的胳膊一緊?！澳悴粫惺碌摹獎e擔(dān)心我。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她放開了我?！斑€有，華莉絲……還有件事。你別把媽媽給忘了?！薄安粫?，媽媽……”我快快轉(zhuǎn)過身，朝黑暗的前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