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平原大風(fēng)把我吹躺下

躺成八百里無邊的夢

躺下，我就是大清河僨張的血脈

骨頭落下是沉甸甸的土

吹散我，我就是漫天的沙

——摘自詩作《平原大風(fēng)》

一

發(fā)現(xiàn)小鬼子藤井，是在大清河北一個叫白廟的村子。

正是收秋的時候，傳來了鬼子投降的消息。園子所在的八路軍冀中十分區(qū)野戰(zhàn)醫(yī)院也接到了上級的指示，擇地駐防，休整待命。

這天黃昏，隊伍來到了白廟村。一進村子，準確地說，還沒進村子，園子就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這里剛剛經(jīng)歷了鬼子的一次洗劫，遍地都是殘磚斷瓦、焦土殘灰。倒塌的房屋前，焚燒過后的老樹還冒著青煙；不遠處，是一座被炸毀的鬼子炮樓，沒倒塌的半截磚垛上，一只四四方方的槍口，正黑兀兀地望著路口。

隊伍緩緩地站下了。

園子突然叫了一聲：“你們看——”

一眼望去，炮樓后面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地鬼子的尸體。在夕陽的余暉下，愈顯得慘烈駭人。

戰(zhàn)士們都驚呆了?？梢韵胍姡@大約一個小隊的鬼子是排成隊伍，被機槍掃射而死的。二牛拾起地上的一挺“歪把子”機槍，摸了摸槍管說：“嚯，槍管兒還溫乎呢。小鬼子也太殘忍了，這是當官的怕士兵們投降，集合齊隊伍，就這么一梭子‘突突’的。”

二牛哥的腳跟前，正躺著一個槍擊太陽穴自殺的鬼子。

秀姑忽然驚駭?shù)亟衅饋?，園子慌忙趕過去，著實嚇了一跳。一個生滿絡(luò)腮胡子的鬼子軍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把锃亮的指揮刀還插在腹部，腸子流了一地……

徐所長下達了命令：“大家別愣著！揀起鬼子的槍械，抓緊時間趕路吧。”

園子翻過一個鬼子的尸體，正想揀個趁手的家伙兒，沒想到腳下忽然傳出了“咕嚕”聲，園子一步跳開老遠，大聲叫道：“二牛哥，這小鬼子還活著！”

二牛和秀姑都圍攏過來。

園子仔細看看眼前這個鬼子，看模樣竟然很年輕，胸前被血水洇紅了一片，袖子和褲腿也洇著血水，就聽二牛哥冷冷地說：“哼，也就是捯口氣吧，死不了也活不成了。”

二牛說著，轉(zhuǎn)身又忙活著揀拾槍械去了。

園子狠狠地踢了小鬼子一腳：“狗日的，死了還嚇人。”

園子正要轉(zhuǎn)身，沒想到小鬼子的喉嚨里又“咕嚕”了一聲，這一聲長，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末了竟“噗”地吐出口血水來。園子急急地叫著：“二牛哥，你槍哪？”

徐所長走過來喝道：“趙平原，你要干什么？槍殺俘虜？”

園子急了：“所長，反正這小鬼子也活不成了。我鬧了一回八路，還沒放過槍呢，你也讓我殺個鬼子，給春生哥報仇。”

徐所長回身喊著：“衛(wèi)生班——，簡單救治一下，背上他趕路！”

“背……背上他趕路？”園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所長重復(fù)了一遍：“背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