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發(fā)現(xiàn),雖然免去了呂不韋的相國職位,但呂不韋和他的利益團體吸盡了秦國的國力和資源,每逢出兵或國家有重大開支,國庫還得向他和他的利益團體設法調(diào)借,換句話說,呂不韋仍控制著秦國的命脈。更使秦王政不安的乃是呂不韋在秦國和國外的潛在勢力,這在這次就國時充分展示了出來。
在秦始皇的詔命公布后的一個月里,咸陽城似乎變成了呂不韋城,從早到晚,無論是茶樓酒肆,或是街巷市井,上自王侯大臣,下至販夫走卒,口中談論的都是呂不韋,設宴送行的、贈送紀念物的、歌功頌德的,更是無日不有。
呂不韋起程的那一天,送行車隊長十多里,道旁的幾案從東門一直排到十里長亭,送別宴畢,還有人接著送過渭水的。
呂不韋就國之后,河南就變成了政治、經(jīng)濟、外交甚至是文化的中心。各國使節(jié)到咸陽之前,都會先到呂不韋那里停留議事,到達咸陽見秦始皇時,所談的往往是在呂不韋那里得到的結(jié)論。
在咸陽的大臣遇到重大問題,也會和呂不韋書信往來商議,甚至遠赴河南移樽就教。政治方面如此,文化方面就更不必說了。呂不韋被免去相國之職,閑暇時間更多,他召集門客吟詩作對,著書立說,儼然成了文化首領。想到呂不韋有形的、無形的勢力以及他對秦國經(jīng)濟的控制,秦王政就猶如芒刺在背,夜夜都不能安枕。
那天,他將蒙武找來,在南書房討論了一個晚上,等蒙武走了以后,他又在燈下沉思很久,最后親自書寫了一封給呂不韋的信。短短一封信卻似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召進內(nèi)侍,命他連夜將信送到蒙武府上去,并命蒙武明天即起程,將信送給呂不韋。
呂不韋讀完了秦王的信,抬頭對坐在西邊客位的蒙武說:“主上命我和家屬遷蜀,是否有限期?”
“主上沒定限期,也未明令奪爵,什么時候起程,君侯可自行決定?!?/p>
呂不韋起立在室內(nèi)踱著步,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又問:“臨行主上還有別的話沒有?”
“主上在臣已拜別上車時,又交代臣轉(zhuǎn)告君侯,希望君侯能善以自處。”蒙武從容地說。
聽了蒙武這句話,呂不韋心頭一凜,“善以自處”,這句話弦外有音啊,嬴政到底想對他怎么樣?送蒙武走了以后,呂不韋又回到書房,真可說是百感交集。
他臨窗佇立,很久都理不清思緒。嬴政的信和蒙武傳來的話,很明顯是要他自行處理,換句話說,也就是要他自行了斷。嬴政在步步進逼,先是將他的產(chǎn)業(yè)收歸國有,接著將他從咸陽貶到河南封地,現(xiàn)在又要他從河南遷到蜀地,下一步呢?
也許是他自己的錯,不該在貶謫之余還不知收斂,但這有什么辦法?他只是接待來賓!諸侯使者、學者名流、市井游俠找到他這里來,他無法不招待,否則呂不韋就不成其為呂不韋了。
也許他最錯的地方是當時沒有聽太后的話,和她一起合力將他廢掉,立成或是立的兒子為王,他們都好控制得多。但這樣可以嗎?他到底是他的兒子,廢他立別人的兒子,怎么也說不過去。
現(xiàn)在他這個做父親的節(jié)節(jié)退讓,做兒子的卻步步進逼,看情形是要置他于死地。他應該采取什么對策呢?
應該說,秦王政看在母親的面子上,網(wǎng)開一面,讓呂不韋在河南安度晚年,這也是英明之舉了。但是,秦王政畢竟還是年輕了一點,低估了呂不韋的政治聲望和集團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