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餐廳的時候，一陣鏈條轉動的嘶啦聲傳入耳朵，冷不丁讓我全身開始發(fā)麻。我趕緊加快步伐沖上樓去，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我在伊娃的門前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伊娃，親愛的。”我輕輕地敲敲門。

沒回應。

我又敲了敲。

“伊娃，”我的嘴湊上去對著門縫問道，“我能進來嗎？”

屋里傳來含混不清的回答。

“我聽不見，親愛的，我能進來嗎？”

“我在說，隨你便。”

我推開門。她一臉絕望的表情坐在床沿上，身體順勢往下滑。腳邊放著背包，臉頰上明顯還掛著哭過的淚痕?？匆娢易哌M來，她憤憤地吸了一下鼻子。

我挨著她坐在床上，因為床墊的彈力，兩人之間的距離比我想的要近一些。我的肩膀不經(jīng)意地輕輕碰到她的肩膀，可就在那一瞬間，她連忙閃開。

“你的房間怎么樣？”我問她。

她聳聳肩。

“從窗戶這兒就能看見草場，”我繼續(xù)說我的，“等馬群被放出來時感覺還挺好的。”

沉默。

“一會兒我得去把馬牽回馬廄，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不去，”她怒氣沖沖地轉過頭，甩出一句話，“我要回家。”

“我知道，親愛的?？墒峭夤馄判枰覀兞粼谶@兒。”

“待多長時間？”

“我也不知道。”我只好這么回答。這時我多想一把把她攬入懷里。我明白，留在這里對她而言是種煎熬。

“外公是要去世了嗎？”

我遲疑了一會兒。“是的，親愛的，恐怕外公的時間已經(jīng)不長了。”

她仍不罷休。“在那之后我們就可以回家了，是嗎？”她問我。

我立刻閉上了眼睛，除此之外還能怎樣面對她這樣自私的想法。“也許吧，”我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現(xiàn)在也不確定。”

“行，你不確定我確定１她說，“只要我一滿十六歲，我就立馬走人。”

我輕輕點了點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接下來，因為實在是無話可說，我只好雙手一拍膝蓋起身離開。

…

幾分鐘之后，我已經(jīng)闊步前進在行車道上了。在我的兩側，馬群聚集在草場的大門口摩拳擦掌，翹首期盼著他們的晚餐。

馬廄在行車道的盡頭，遠望過去像巴黎圣母院一樣若隱若現(xiàn)。那是個很大的馬廄，石塊砌成的地基，廄頂是刷了白石灰的木樁。從外面看上去是個十字架形狀，像教堂，可不一樣的地方是，教堂的盡頭通常擺放著圣壇，但馬廄里面卻是一個奧運會標準的室內競技常雖然看上去像是荒廢了，可從停車場里停的車還是能看出來，場地仍在使用當中。

馬廄后面還有兩個室外賽馬場，一個設有欄障，另一個沒有。再往后，便是一片草木叢生的小山，緊挨著馬常秋天的時候，那片山簡直美極了，紅色、橙色、黃色……斑斕絢麗。但這個季節(jié)，茂密的樹叢不過剛剛冒出新枝而已。

我剛在室外待了五分鐘，手指和鼻子就已經(jīng)凍僵了。我應該穿外套出來的，可剛才落在廚房了?；匚萑ツ靡路耐局校覐拈T廳瞥見了父親的電動輪椅的背影。于是我原路后退，改從前門悄悄地溜了出來。

我朝馬廄入口走過去，看見一個伙計迎面而來，拖著一根牽引繩。他沒搭理我，我也沒跟他打招呼。

馬廄的核心部分就是兩排隔斷好的馬圈，中間夾著一條陰暗狹窄的走廊，里面堆滿了釘箱、馬鞍架，還有到處掛著的韁繩。側廊，也就是十字形的翼部，是為教學馬保留的小圈。由于屋頂很低，夏天這些圈會更熱一些。馬廄里的各種圈明碼標價，等級分明：小圈月租費要低一些，但每個圈都有窗戶。多花點兒錢，就能用馬廄中央的大圈；價錢再高點兒，就是帶窗戶的大圈。最頂級的，也是價格最貴的，就是位于十字架交叉處的圈，外墻上有窗戶，里邊面對著沖洗架和賽馬場，對于被圈起來的馬而言，這算是很好的福利了。

大部分的圈都空著，但也有幾匹馬沒被拉出去放風。那些是觀賞馬，他們的主人是想讓他們在種馬秀中表演。從那完美無瑕的毛皮便能看出他們的獨特之處，哪怕一點點小擦傷或是小泥點子都被處理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