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微,為什么最近每個人都在問我接下來要干嗎呢。他們明明知道我沒有想。我就像三年前一樣,知道自己一定會寫下去的,至于寫什么或者怎么寫,或者一些寫作計(jì)劃和人生步驟,我完全沒有想。在日本,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叫做FREET。是他們生造的詞。沒有想過要長久地工作,不想進(jìn)大的單位,沒有目標(biāo)地漂浮著。說我們將是未來社會的最大隱憂,將造成社會競爭能力的下降。真好笑,我明明覺得我有好大一個理想,卻成了所謂游手好閑的人。
自由職業(yè),大概在別人看來就是無業(yè)吧!今天一個旅游公司打電話來做市場調(diào)查,也就是推銷。聽說我的職業(yè)是“自由職業(yè)”,立刻熱絡(luò)的口氣冷到了南極。我可不想傻兮兮地追加說:“其實(shí)我養(yǎng)得活自己啦!”那才像個白癡。
曉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又能靜下心來讀書,也能好好看電影了。我如饑似渴地閱讀著。這么長久以來,我非常想看,并且主動去找看的電影是《殺人的記憶》。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我蹲在地上翻找我的箱子,發(fā)現(xiàn)我居然屯了那么多好電影在那里,卻自己默然遲鈍地擱淺了它們。我一點(diǎn)也不記得我買了《名譽(yù)受損害的卡特琳娜》、《瘋狂夜》、《生命宛如幽靜長河》、《神甫》。這些都曾經(jīng)是我朝思暮想的好電影。對電影的熱愛,好似在我心底慢慢蘇醒過來。因?yàn)轳R青皮要去考研,她整日嚴(yán)謹(jǐn)苦讀,無意中也給了我好的帶動。我又能啃得動大部頭的電影理論書籍了。雖然說,我不太肯讓這些理論蒼白我的文字,禁錮我的看法,但是,我敢說,它們還是有些用處的。
沒有愛情了。好象也沒有了激情。我再寫字的時候,覺得羞愧。我想象著我光裸著站在我的讀者面前,我覺得羞愧。對不起,你們所期望看到的,在我身上獲得的力量,愛的能量,現(xiàn)在缺貨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們。我對你們感到無比抱歉。這使我不敢輕易下筆了。我時刻處在無愛的恐慌中。我每天都問自己:“是暫時這樣嗎?還是會永久這樣?”我拼命告訴自己,拿自己過往的豐富經(jīng)歷告訴自己,會好的會好的,但是我底氣不足,搖頭嘆氣。如果沒有了愛,我還能寫什么呢?我知道我還能寫一切。我從來不是只寫愛情軟趴趴的言情女作家。我還有我那一點(diǎn)點(diǎn)智慧。但是一個只有智慧沒有情感的女人該是多么可憎啊。
曉微,我知道你該說我傻了。你要告訴我說,我的力量都還在我的心里。我對寫作的熱愛從來都沒有熄滅過。我的那些愛,不斷被損傷受挫折的愛,只要給它們一點(diǎn)點(diǎn)光,它們就會迎風(fēng)迅猛地長大膨脹。它們會像午夜里偷來的豌豆一樣,一直長到月亮上。它們會像星星一樣,像熟透的無花果一樣靜靜地落到地上。我心里的那口處女泉,就會在那個時分悄悄漫溢出來。而我現(xiàn)在所需要做的,只是安心等待。
曉微,我知道,青春還在。我還是決心,寧可被毀滅,也不要被打敗。什么東西都不能和青春相比。有時我認(rèn)真懷疑,青春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們說了一卡車一卡車的傻話,做了一火車皮一火車皮的蠢事。我們?nèi)斡汕橛敢?,我們聽從?nèi)心沖動。我們不想“該不該”,只想“愿意不愿意”。結(jié)果就是這樣——我受了一次又一次的重創(chuàng)??墒谴藭r,我仍舊覺得沒有什么能與我眼下的青春相比。中年人成了生活的抵押品。老年人被扔進(jìn)了破爛雜貨間。青春可是生活的主宰。青春有一個等待他去統(tǒng)治的王國。我們每一個人生下來都是國王,可是太多人像許多國王一樣,死在流亡中。他們的疆土,至死也無法抵達(d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