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還來不及回答,書房內就已經只剩下自己同思成了。她只好轉身對那位站崗似的少年微笑著指了指桌邊的椅子,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
“……”
“……”
兩人面對面坐著,卻都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有低頭共同盯著二人之間那光禿禿的茶桌。
徽音心下暗想,這人可真是呆氣,坐下了依舊如同被人監(jiān)視著一般……啊,他的手指還在發(fā)抖呢。
思成腦子里卻飛快地轉著一個個的念頭——他想,這位林小姐,怎么同想象中的如此不同?
他原本就是閑散著過來的,所以對于這位父親口中“林叔的女兒”也并未作太多猜想。只是進門后,看著林家的氣派,便想當然認為這位林小姐大約也是常見的富貴人家的小姐樣貌;穿著八成也就是綾羅綢緞,頭發(fā)定是一絲不茍地梳作光潔的發(fā)辮。
不想真見著了這位年僅十四五的少女,卻處處都同他以為的不同,處處都越過了他的想象。
先論裝扮——她穿著一件活潑的淺色半袖短衫,罩在一條同樣活潑的黑色及膝裙子上,大方地露出筆直而修長的小腿。柔軟的頭發(fā)被梳成了兩條并不刻意的小辮子,從額前垂落的劉海便看得出那黑發(fā)定如烏云般柔軟。
而這活潑清麗的裝扮下,是一位仙子般輕盈的少女。她的雙眼仿佛明亮的星辰,點綴在白玉般的面龐上;小巧的鼻子、柔和的下巴、線條流暢的嘴唇,都讓她精致的面容仿佛一件雕琢完美的藝術品。她安靜的時候,清亮的眼睛便盛滿了年輕的稚氣;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左面頰盈一枚小小的酒窩,又散出嬌美的容光。而那悅耳的笑聲從兩行圓貝殼般的牙齒中天然地傾瀉出來,更讓他不禁發(fā)怔。
“喂——你在想什么?”徽音終于難耐這窘迫的沉默,沖著眼前那總在出神的少年開了口。
“我……”梁思成被她突地問住,腦中一驚,不知如何作答——他總不能照實說“我在想你的裙子很好看”之類的傻話吧。
還好他看起來雖然總在發(fā)呆,腦筋卻不比任何人轉的慢。
“我在想,你方才拿到背后去的是什么?”
這下輪到徽音愣了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枝精心挑選的臘梅遞到他的面前來。
“這個……原本是我想要送給你妹妹的,現(xiàn)在送給你啦。有些小姑娘氣,希望你不要笑話。”
思成抬起手臂接過那支梅花來,動作輕柔而溫和。
“不會笑話的,很好看。謝謝你?!?/p>
聽到他終于說了一句順暢的話,徽音粲然一笑:“我原本以為你說話結巴哩。原來只是惜字如金。”
“我本就愚鈍少言,當然不似徽兒你口才那么好。”思成也微笑著回應道。
“呃……”徽音聽了,微微一愣,有些窘迫地埋起下巴來。
思成只當說錯了話,趕忙又道:“我絕不是說你啰嗦,是說……徽兒你不但能言善辯,而且……字字珠璣。”
聽了這話,徽音卻把頭低得更深了。思成依然以為自己笨嘴拙舌惹她生了氣,不敢出聲,只默默摸著自己眼鏡架子上的玳瑁邊。
過了一會兒,徽音才抬起頭來,臉上仍是粉撲撲的羞容。
“你這個人……”她有些吞吞吐吐地開口道。
“你……看起來老實,怎么第一次見,就叫人家叫得這樣親昵?”
剛一說完,又紅著臉低下頭去。
“徽兒”原本是父親自小對自己的愛稱,家中其他長者大多喚她作“徽音”。梁叔叔是父親的好友,又待自己十二分親切,便同父親一般叫自己“徽兒”,她聽了也覺得開心;卻不想這個冒冒失失的梁思成,沖口就叫起自己的乳名來,讓她又羞又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