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父親由“大師”變“學閥”,“學閥”變“黨禍”,蔣經國也有意借由“十信”事件來瓦解“南門”勢力。
一九八三年年底的一天,深夜兩點,父親還在讀書。忽聽敲門聲驟起,開門一看,竟是只穿了睡衣與拖鞋的馬紀壯。堂堂一個“總統(tǒng)府”的秘書長,在深更半夜穿著睡衣來訪,不免令人錯愕。
父親問:“什么大事,如此倉皇?”
“老師,你怎么看邱創(chuàng)煥、林洋港、李登輝這三個人?”馬紀壯也不客套,開門見山地拋出了他的問題。
單從他的張皇失措和這三個名字,父親就立刻明白了馬紀壯的來意。原來,此前父親就已從學生口中得知,蔣經國先生知道自己的身體很糟,隨時都有可能出狀況,因此,他一直對提名就任第二年(一九八四年)的臺灣地區(qū)副領導人人選一事很是頭痛?,F任的臺灣地區(qū)副領導人謝東閔是不錯,但他年事已高,并沒有續(xù)任的意愿;曾經刻意培養(yǎng)的孫運璇又突發(fā)中風,無法繼續(xù)任職。左思右想之下,蔣經國先生腦子里只剩下“省主席” 邱創(chuàng)煥、“內政部長”林洋港以及臺北市長李登輝三個人選。馬紀壯來不及更換衣裝便在深夜來訪,恐怕正是應蔣經國先生之命,前來征詢候選人的意見的。
“我跟這三個人都沒什么交情,很難說得上意見?!备赣H不愿引火上身,因而并未直接發(fā)表見解。
盡管父親平日謹言慎行,且向來遠離政治,然而,風暴最終還是不期而至。這還得從一樁經濟案件說起。在父親那里上課的蔡辰洲,是當時臺灣首富蔡萬春之子。蔡家最初不過是農民之家,后來因經營醬油產業(yè)而發(fā)跡。隨后,蔡家逐漸將經營范圍擴展到百貨、建材、制藥、貿易等方面。由于蔡萬春經營有方,他于一九五七年被選為臺北第十信用合作社(簡稱“十信”)理事會主席。從此,他先后擔任“十信”理事達十五年(五屆)之久。蔡萬春任職期間曾到日本訪問,發(fā)現日本金融、保險及信托業(yè)甚是有利可圖,回臺后便立即成立了國泰產物保險、國泰人壽保險、國泰建設及國泰塑膠等企業(yè)。此時,蔡萬春將其他三部門交其三兄弟分營?!八姆痔煜隆笔沟貌碳以诟鳂I(yè)均有很大發(fā)展,尤以蔡萬春的人壽保險獲利最高。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蔡家已成“國泰王國”。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蔡辰洲出任“十信”理事會主席。“十信”成為臺灣規(guī)模最大的信用社,到一九八四年,“十信”的存款額達一百七十多億元,貸款額一百二十億元,這也令蔡辰洲斂財甚巨。國泰企業(yè)至此進入大力擴張階段。但不少被兼并的企業(yè)是蔡辰洲以“吃倒賬”的方式接管過來的,并非由他親手創(chuàng)建。這些企業(yè)或因向“十信”貸款而后無力還款,或者因經營不善、虧損嚴重而被蔡辰洲吞并,成為他旗下的企業(yè)。
然而這些企業(yè)多是虧損企業(yè),蔡家將其吞并后,也增加了自己的財務負擔。為了維持經營,蔡辰洲開始以國泰塑膠公司的名義,向民間調度頭寸,以高利率吸收資金,利率一般在百分之二十四左右,是一般銀行定期存款利率的四倍多。況且蔡辰洲是“立法委員”,擁有龐大的家族資產。在普通人眼中,這一投資自然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許多人為了賺取高利息,紛紛將大筆資金投入蔡辰洲的國泰塑膠公司名下。蔡辰洲通過這種方式匯集了不少社會資金,但利息壓力也很沉重,許多關系企業(yè)還需要不斷投入大量資金,于是債務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后來,蔡辰洲已無力支付銀行利息,他就利用職權將“十信”的資金挪用到他的關系企業(yè)。挪用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利用人頭當貸款客戶,高估低價值的土地作為抵押品,從而大量套出信貸資金。而他為了當選“立法委員”,也曾動用了不少“十信”的資金,這是最普遍的政治投資。蔡辰洲的行為引起了“十信”內部一些員工的不滿,不斷有人向財經部門告狀揭露。盡管有關當局也曾多次檢查“十信”違規(guī)經營的情況,但蔡辰洲差不多每次都能過關,而未受到任何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