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狂地敲打著鍵盤,完成了《城記》的寫作,對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北京城市改造歷程作了一個初步的梳理。末了,做了一夢,夢見北京的總體規(guī)劃要修編了,不再在老城里面大拆大建了。
懷著這一個夢,我投入另一項工作,與同事劉江合作,對北京的城市發(fā)展模式展開調研,試圖回答:北京既有的城市結構能否適應奧運會申辦成功之后大發(fā)展的需要?
這組調研引起了決策層的關注,工程浩大的北京城市總體規(guī)劃修編隨后啟動。2005年1月,國務院批復了《北京城市總體規(guī)劃(2004年至2020年)》,明確了整體保護舊城、重點發(fā)展新城、調整城市結構的戰(zhàn)略目標。
可是,推土機仍保持著強大的慣性,問題因此趨于復雜。千重萬疊的矛盾被推演至2011年——北京成功申辦奧運、中國加入世貿(mào)十周年。這一年,北京的常住人口突破2000萬人,一季度地鐵出行人數(shù)逾4億人次,北總布胡同梁思成、林徽因(1904~1955)故居被野蠻拆毀,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顯示,北京市共有969處不可移動文物消失……
2001年梁思成誕辰100周年,2011年梁思成誕辰110周年,清華大學舉辦了兩次紀念活動,我有幸兩次應邀出席,作了兩次演講。去年的那一講講完,不禁心生感慨:十年過去了,這是怎樣的十年???
這十年里,北京制定了那么一個總體規(guī)劃,終于回到了1950年梁思成與陳占祥(1916~2001)描繪首都建設藍圖未竟的理想——建設多中心、平衡發(fā)展的城市。這個規(guī)劃關系那么多人的福祉,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實現(xiàn)?
我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一幢幢被我最后觸摸的老屋,和那一片片承載著如此動人的情感,又相繼離我而去的胡同、老街……
我把這十年通過不同渠道發(fā)表的文稿歸拾起來,略加編輯、修訂,匯集成書。這一篇篇文章,見證了這個偉大的城市,在過去十年的奮斗歷程,及其生死糾葛。
這本書的第一章《守望古都》,試圖結合北京舊城改造的新近情況,提出較少被關注的北京唐遼金故城的保護問題,以及廓清北京早期城市史的緊迫問題,再由此出發(fā),對北京在城市規(guī)劃、建筑藝術等方面長期存在的矛盾進行梳理,交代相關背景,明確當下使命。
第二章《再繪藍圖》展示了北京在成功申辦奧運會之后調整總體規(guī)劃的情況,包括專家意見與學術爭論、修編過程與決策背景、歷史文化名城保護政策的演變歷程。第三章《十字路口》則揭示了新修編的總體規(guī)劃在實施中面臨的突出問題。
以上三章,搭設了本書的敘事框架,第四章《重建契約》則試圖通過對城市生命機制的探討,使這個框架血肉豐滿,涉及土地政策、拆遷政策、稅收政策等,事關城市化轉型的戰(zhàn)略問題。
第五章《營城紀事》則通過對相關歷史的敘述,將前章所列事項,置于一個更為深遠的背景,在古今中外的尺度之下,豐富觀察與思考當前問題的視野,并由此導入第六章《歲月留痕》的“遭遇戰(zhàn)”與第七章《梁林故居》的激烈沖突。
第八章《此心安處》追憶了相關歷史人物,以期將本書所牽扯的思緒與歷史線索,和一個個具象的生命加以交織,領悟城市與心靈的關系。
收入本書的文章,我皆注明了書寫時間,它們皆因當時的情境而成,前后或有因果關系,也可見證光陰的演進。一些事實被我一再提起,實是因為茲事體大,也希望讀者能夠設身彼時予以體諒。
我把這本書取名為《拾年》。拾年者,十年也,光陰重拾也;而城市,分明是光陰與心靈的造化。
它雖然是十分有限的記載,仍有加以呈現(xiàn)的必要,因為這一切,發(fā)生在這樣一個十年。
王軍
2012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