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別山的呼喚(1)

開國戰(zhàn)將 作者:吳東峰


1985年10月22日16時57分,許世友將軍在一聲晴天響雷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一位護理人員說:“首長臨終前沒有痛苦,神態(tài)格外安詳。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使我想起《安徒生童話》中那個隨她奶奶進入天國的賣火柴的小女孩?!?/p>

在1985年的最后日子里,將軍的這種情絲幾乎全部纏繞在他母親——一位普普通通的大別山婦女身上。

他對兒子說:“我看樣子不行了,這50元你先帶回去打一口壽材。我去世后,你把我埋在你奶奶身邊。生前我沒有好好侍候她老人家,到陰間我要彌補這個

過失?!?/p>

他對侄兒說:“你不是會開車嗎?你能搞到一輛解放牌卡車嗎?我死后,你一定要把車開來,用塑料布把我包一包,送回老家,在你奶奶的墳邊挖個洞埋掉!”

他對秘書說:“給我寫個報告,就說我一生自幼離家參加革命,報孝老母不足?;钪M忠,死了盡孝。我死后別無他求,請組織批準葬在老母身邊?!?/p>

將軍晚年多夢,夢中有領(lǐng)袖、師長、故交、戰(zhàn)友、部屬,但有的若隱若現(xiàn),眉目不清;有的很熟悉,卻喊不出名兒來;有的認識,卻不知在哪兒相交;有時又把這一個和那一個弄混了。而獨獨母親的形象,越來越逼真;母親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充斥著將軍的晚年夢境。

將軍的母親,立于山野。

她送少年世友外出謀生,一副家傳的鐲子和七個煮熟的雞蛋是娘給兒的全部盤纏。這鐲子是母親當年的嫁妝,家中唯一的財產(chǎn)。家中僅有的七個雞蛋,娘在病中沒舍得吃一個。娘招招手,用衣袖遮臉,不忍見兒遠去的身影。

將軍的母親,立于月下。

八年學(xué)藝的兒子回來了。但因路見不平,出手打了地主李靜軒家的二少爺,又不得不離家出走。小世友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八年辛苦換來的20塊大洋,雙手敬給母親。當他在追趕的狗吠聲中跑出村外時,卻發(fā)現(xiàn)20塊大洋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包袱里。月兒慢慢地滑過山坡,把母親孤零零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將軍的母親,立于林中。

兒子當上了農(nóng)民敢死隊的隊長,上木蘭山打游擊去了。還鄉(xiāng)團舉著屠刀回來了,母親帶著三個女兒東躲西藏,歷盡艱難。在大別山的一片野林中,許世友背著大刀找到母親,“撲通”一聲跪下:“娘,孩兒不孝,俺參加革命連累你了?!薄吧岛⒆?,別說這些。共產(chǎn)黨好!共產(chǎn)黨報了咱家的世代深仇。你參加黨,娘心里高興?!痹S世友依依不舍地告辭了老母,大步向深山老林走去。

將軍的母親,立于門前。

紅四方面軍要西征,剛操辦完婚事,兒子就接到開拔的命令。保密保不住了,許世友對娘說:“娘,部隊要開拔,今夜出發(fā),你讓俺去嗎?”母親先是一驚,而后才緩緩回答:“娘不攔你,你去吧!”娘倚在門旁,淚流滿面,再三囑咐:“孩子,那槍子是不長眼的,你可要機警些呀!”

“早些回來喲,孩子——”

每當臨別,母親總是這樣千叮嚀,萬囑咐,望眼欲穿,肝腸寸斷。

全國解放以后,許世友的名字作為山東軍區(qū)司令員見諸報端。許母望著孩子拿來作證的報紙,喜淚潸然。正當將軍準備把老母接到大城市共享天倫之樂時,不幸的消息傳來,母親倒在紡車旁離開了人世。直至臨終前,紡車上還有半個線繞子沒有紡?fù)?。由于軍?wù)在身,許世友沒能趕回家給老母送終。當他接過鄉(xiāng)親送來母親用過的那個繞子時,雙手顫抖了,這上面纏繞的分明是不絕如縷的情絲呀!這是將軍終身難以彌補的遺憾!

“回來喲,孩子——”這聲音在延河之濱回蕩。

1937年,延安之夏,五位身穿灰色軍裝的青壯年匆匆往延安城外走去,他們都是紅四方面軍的高級將領(lǐng),在延安抗大學(xué)習(xí)的高干班學(xué)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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