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每天都在觀察和記錄,搜尋寫作素材,“我睡得很晚,十一點了,我還坐在火邊,借火光寫著日記,炕上已響起鼾聲”。她在12月18日的日記中寫道:“這里的朋友,都是明朗的,做事就拼命做,一有空就互相說著一些無傷的笑話?!薄斑@里是沒有疲倦的,無論每天走過多少路,或爬過多少山,但一到宿營地,個個人都興沖沖地去忙著各自的事,或是商討著當前的一些問題?!鼻皵持笓]部給她提供了特殊方便,可以看機要科送給彭德懷總指揮和任弼時政委的電報,便于她了解戰(zhàn)事和局勢。她回憶說:彭德懷任弼時兩個對我都很好。彭德懷喜歡罵人,罵湖南話,粗話。到了宿營地,有時地圖掛晚了、電線拉慢了或者怎么了,他就板著臉,可是那些參謀警衛(wèi)員對他都好得很,都喜歡他,我問他們討不討厭他,他們說習慣了,說他心好。我也問過他,你干嘛那樣兇???他說司令員對干部就是要嚴格,要是不嚴格,打起仗來不聽你的話那還行啊,所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定要嚴格!他也摸人家腦袋啊,打一拳啊,參謀警衛(wèi)員都不怕他,也敢還手,一般干部有點怕他,都說正經(jīng)話,說完了就走。他跟任弼時打打鬧鬧,像兩個小孩,有時在炕上打架,彭德懷打不贏任弼時。有時也談天,他問我,丁玲啊,你在外面的生活什么樣子啊?我說,我在外面的生活就是窮啊,吃了早飯還不曉得晚飯,每個月就愁房租啊!彭德懷給了我一雙粗毛線襪子,那時我連棉鞋都沒有,可能發(fā)給我我沒要,穿不慣,我穿的一雙球鞋,一雙從外面帶來的羊毛襪子。彭德懷說,你這樣怎么行呢,我給你一雙毛襪子!他的襪子又粗又大,我心里說,這樣的毛襪子怎么能穿呢?我的鞋子也小,就把襪子退還給他了。他就放回自己的包袱里去,說,你是個小姐,看不起我的襪子,過一段你就曉得這個襪子是個好東西了,你要是想要還要不到了呢!彭德懷,我還是很喜歡他,不過那個時候你也不能同他多說什么,一說,人家就要講閑話,沒有辦法,就是要被嫌疑吧!
她寫了一篇《速寫彭德懷》,還畫了一張彭德懷的頭像速寫,刊登在1937年2月3日《新中華副刊》上,“她自稱這張速寫非常神似”,“彭德懷就活現(xiàn)在她這張速寫里面”。
寒冷的天氣,尖利的西北風,寡油少味的伙食,不潔的飲水,嚴肅的面孔,沒有文化的士兵,緊張單調(diào)的生活,但是丁玲不消極低沉,不悲觀沮喪,而是努力融入這支隊伍中,搜索并熱情描述這支隊伍的亮點。國統(tǒng)區(qū)的著名女作家丁玲,就這樣邁開了她在陜北的第一步,紅軍指戰(zhàn)員影響著她,粗獷豪邁的生活磨礪著她,丁玲的心胸在發(fā)生變化,一點一點地“陜北化”、“紅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