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月28日,北師大校長辦公室、人事處黨支部召開審查通過陳垣入黨的會議,新任校黨委第一書記劉墉如來到現(xiàn)場以示重視,他說:“陳垣同志的入黨,說明了黨在團結(jié)、教育、改造知識分子政策的勝利。”“陳垣同志在解放以后積極要求進步、追求真理的道路是一條正確的道路。陳垣同志在入黨的問題上,過去也曾有過思想斗爭,如認為自己想加入黨是‘太不自量’,怕提出來不批準,面子不好看。但是,最后總是獲得正確的認識。”
陳垣在支部大會上的發(fā)言也應說是最常見的“八股”模式,如有“今天對我來說是一生中最光榮的日子,接受我參加到工人階級先進隊伍,感到莫大榮幸。”“今天黨給了我寶貴的政治生命,我要珍重這一新生命的開始”等常見詞語,稍帶有個人色彩的就是這么寥寥幾句:“今年我已年近八十,真所謂垂暮之年才找到了共產(chǎn)黨,自恨聞道太晚。但是我年紀雖老,俗話說‘虎老雄心在’,我想年歲的老少不能阻擋人前進的勇氣,聞道的遲早不能限人覺悟的高低。中國共產(chǎn)黨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最光榮、最正確的黨,不但是要把中國建設成為一個偉大的、富強的、先進的社會主義國家,并且在這個基礎上繼續(xù)前進,實現(xiàn)人類的最高理想——共產(chǎn)主義。我要以我有生之年竭盡能力,為黨的事業(yè)不休不倦地繼續(xù)努力。”這份講話后來整理修改成文,以《黨使我獲得新的生命》為題在《人民日報》顯要位置發(fā)表,在學術界內(nèi)外掀動不小的波瀾。
劉墉如在會上突然提到一個話題:“有些同志在入黨的問題上,也有某些不正確的想法,影響了自己的進步。比如,有人害怕黨內(nèi)組織紀律,怕到黨內(nèi)來不自由。其實,主觀的自由是不存在的,自由是‘被認識了的必然性’,只有認識了必然,按照客觀規(guī)律行動,才有自由,否則是不自由的。只要我們正確認識社會主義、共產(chǎn)主義,就會感到自由,感到組織紀律的必要。”劉是泛泛而談,而陳垣自然有所回應:“今天同志們所提的意見非常寶貴,我今后要加強階級觀點的鍛煉,努力克服個人主義思想殘余,密切個人與組織的關系。”
支部大會臨近結(jié)束時,劉墉如激情地表示:“要把自己的全部精力,貢獻給工人階級事業(yè),貢獻給偉大的社會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同志們,讓我們共同努力吧。”陳垣回應道:“要不辜負黨和同志們對我的希望,以不負共產(chǎn)黨員的光榮稱號。”在莊嚴有余的支部會上,模式感強烈,照著套路一絲不茍地進行,一位歷經(jīng)幾個歷史階段的78歲老人能夠應答自如,內(nèi)容得體,很好地顯現(xiàn)了時代所賦予的“光榮與神圣”的色彩。
研讀這份保存至今的支部大會記錄,我們可以看到,浸染多年,艱難磨合,陳垣政治性的表態(tài)已經(jīng)極為純熟和老到,周遭的政治烙印已嵌入在他的思想形態(tài)中。他的幸與不幸,都源自于激奮又茫然、緊跟又躊躇、外人又無法全部解讀的蒼涼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