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聳了聳肩膀?!安恢钦l在今天下午寫的?!彼f,“早晨還沒有。”
“這個我們是曉得的。”將軍說道,“但我們只想知道,你們政府是懷著什么目的唆使人干出這種可恥的挑釁勾當?!?/p>
“我看這沒有任何可恥。”專家心平氣和地說道。
神父掏出筆記本,記了一點什么,顯然,他是在抄墻上這句話。
“這怎么會不是可恥的勾當?”將軍說道,“在戰(zhàn)爭陣亡者的墳地圍墻上,竟然寫了一句這樣的話。我要把它當作一個問題。這是一種嚴重的挑釁,一種丑惡的姿態(tài)?!?/p>
專家敏捷地回過頭:“二十年前你們把法西斯標語掛在我們被絞死的同志們的胸口上,而今您又為這么一句肯定是某個小學生寫的普普通通的話大發(fā)雷霆?!?/p>
“我們不講二十年前的事?!睂④姲言挻驍唷?/p>
“歸根結底這是一個普遍的真理?!?/p>
“我們不講二十年前的事?!?/p>
“您經常講希臘人和特洛伊人,為什么不喜歡我們講二十年前的事呢?”
“這種談話是沒有盡頭的?!睂④娬f,“這里的風太大?!?/p>
他們三人邁著急促的步子朝汽車走去,開車門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得很急、很大,如同降了一陣冰雹。司機啟動了發(fā)動機??墒菦]走五分鐘,在村口的木橋另一端,有一輛馬車掉了一個轱轆,把路給堵住了。兩個農民正圍著車,前前后后地忙活著。
“請你們原諒?!逼渲械囊粋€農民對下了車的阿爾巴尼亞專家說道。
“沒關系?!?/p>
這時候,幾個農民正為安車轱轆使勁兒。一個農民向專家問道:“你們是哪兒的?”
專家回答了他的問話。
“我們聽說了你們?yōu)槭裁匆竭@兒來?!鞭r民說,“今天全村的婦女都在議論你們這項工作。大家一看見汽車,話匣子就打開了。”
“推一下,鬼轱轆?!绷硪粋€農民一邊推車轱轆,一邊喊。
“大家說他們要掘開墓挖出外國軍人,把他們運回自己的國家去?!鞭r民口氣和緩地接著說下去,“不過,聽說他們還要把被打死的國民陣線分子和那些軍人一起挖出來,把他們運到太陽的背面去,送到外國。這是真的嗎?”
專家笑了。
“我們是這么聽說的?!鞭r民說,“這些家伙,死了也讓他們跟敵人在一起吧,就像活著的時候那樣。他們活著時是盟友,死后的今天還是盟友。人們都這么說?!?/p>
專家又笑了?!安皇钦娴?。”他說,“誰也沒想過把被打死的國民陣線分子帶走?!?/p>
“推一下這個鬼轱轆?!绷硪粋€農民再次喊道,轱轆沒安住。
遠處傳來了狗叫聲。一個人手提紅燈從平坦的田野里朝這兒走來。紅燈的光亮好似受驚似的左右搖晃,跳躍不停。
“晚上好?!?/p>
“晚上好。”
“你們的車轱轆掉了?”提著紅燈的人把燈舉起來說,同時驚奇地掃了小轎車和外國人一眼。
“正像你看見的那樣?!币粋€農民說。
一陣寂靜。
“你們從牛圈那邊來嗎?”另一個人問道。
“從牛圈那邊來。”
這個人稍站片刻,然后說了聲“晚安”就走開了。他手中的紅燈射出斑駁的光影,花花點點地照在路旁靜悄悄的草垛上。
繼續(xù)傳來狗的叫聲。
“你常干這種差事嗎?”農民向專家問道。
專家點頭作了肯定的回答。“干了一些時候了?!鄙赃^了一會兒他說。
這個平原上的農民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這工作太繁重了?!?/p>
汽車司機用口哨吹起一首時下流行的歌曲。
“推一推這個鬼轱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