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傷躺在野地里,任春天的陽光灑在臉上的時候,我想的是:我的父親不在了,永遠地離開了,而我從沒能真正了解他,當(dāng)我母親跟我說他去世了的時候,我都沒什么特殊的感覺。他是在夜里去世的。突然之間。悄無聲息。但躺在野地里的時候,這一切以全部的重量滲透到我心里。如此劇烈。人來人往,花開花落。一夜之間,恍若隔世。我任其在體內(nèi)滲透,意識到區(qū)別如此巨大,以至于所有念頭不得不俯首繳械。人秉持并擁有的一切,一瞬間灰飛煙滅,只因這是存在和占有的最后一刻。這是個讓人生厭的結(jié)構(gòu)。一邊無所不包,另一邊卻一無所有。緊隨這些想法而來的無力感,外加頭上挨的那一下,讓我短暫地昏睡了片刻。醒來的時候,我想到了我十六歲的女兒幾天前在競技場電影院看完《魔戒:雙塔奇兵》之后坐在咖啡館里對我說的話。這片子她之前已經(jīng)看了十一遍,現(xiàn)在她再也不能接受我沒有看過的事實。反正她不能容忍自己的父親沒能分享她歷史性的情感體驗。當(dāng)初她排了兩周隊才買到首映式的票。她和她的男朋友,以及她的朋友和她們的男朋友。他們穿著精靈服。為了讓學(xué)校批準她在學(xué)期中間請這么長時間的假,我們和校方進行了幾次嚴正的交涉。她是個全優(yōu)生,而且英語老師保證這沒什么危險,況且據(jù)說托爾金最擅長激發(fā)孩子的好奇心,所以沒問題,保暖睡袋什么的我們也一應(yīng)俱全,不在話下。電影里有這么一幕,那個非常邪惡的薩魯曼——其實像極了那個死去的哈馬斯領(lǐng)袖,白頭發(fā)白胡子坐著輪椅尖聲尖氣地說無論如何巴勒斯坦人都永遠不會投降。在長期培育所謂半獸人——殘暴的大個子怪物——并指派它們殘殺一切善良的生靈之后,他的礦坑和城堡最終遭到摧毀。那些捅了他馬蜂窩的家伙是一群被霍比特人說服參戰(zhàn)的藤精樹怪。他們還摧毀了一座大壩,這樣河水就涌了出來,對薩魯曼造成了巨大的傷害。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我的話也對女兒造成了一定傷害,我說薩魯曼要想在那大壩腳下再造一座城堡一定得花不少時間。我女兒對這話置之不理,但我們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她眼神里卻充滿怨恨。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但我不想說,我是害怕她可能說出的話。在我看來她是如此神秘莫測,以至于我隨時隨地都準備著應(yīng)對任何情況。十多歲的女孩對我來說總是充滿謎團,從我和她們一樣大的時候就是這樣。從那以后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增無減,那是自然現(xiàn)象。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在那個夜晚過去近六個月的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我和她的距離真可說是無邊無際。用最理性的思想乘上你能想到的最大數(shù)字,這樣的話跟我女兒大概還有一墻之隔,我是這么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