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8日,星期三。
凌晨5點鐘,帶著滿身的疲憊,我和女兒一起走出底特律機場。我們坐了4個小時的飛機,剛剛從洛杉磯回來。
去年,1997年5月10日,我的二弟王小波在北京因心臟病發(fā)作猝然去世。小波一直是“健壯”的,我們從不知道他有心臟病。這一噩耗對我的打擊太大了,確實令人肝腸寸斷。近一年了,我仍然常常想起他還暗自垂淚。女兒為了讓我散心,買了加州五日游的旅行票,陪我到加州玩了幾天。美麗的南加州風光,雄偉的落基山脈,廣袤神秘的黃石公園,仍然揮不去我思念小波的抑郁心結。在壯麗的老忠實噴泉前留影時,眼前出現的仍是小波幾年前寄給我的他在老忠實噴泉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波歪著頭站在噴泉前,以他特有的笑容對著我們。
我們姐弟共五個,大姐小芹,我是老二,大弟小平老三,小波是老四,晨光是最小的老五。小波去世時才四十四歲,晨光小他三歲。小波出事時,我們四人都在美國。當時我和小芹正在等待綠卡無法回國,小平和晨光趕回國為小波送行。他們強抑悲痛為小波作了檢查,開了追悼會,辦了喪事,還要安慰我們的老母親和小波的遺孀李銀河。小波沒有孩子,辦喪事時是晨光為他捧的遺像。我們就像一只手上的五個手指,現在突然斷掉一指,這鉆心的疼痛,依然伴隨我們。
5點鐘的底特律機場,天已經蒙蒙亮了。站在機場大廳外的馬路邊,我抬頭看看天。滿天的烏云低低地壓到我們頭頂上,雖然是7月份,卻感到又陰又冷。幾輛出租車停在路邊,一個印度裔的司機熱情地招呼我們,我們便上了他的車。這么早就拉到了生意他挺高興,一開車就滔滔不絕地談了起來。他說,昨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雷雨,由于雷擊,機場的電力都曾經中斷了。我向車窗外看去,確實是大雨之后的景象,雨水沖刷后的道路和樹木在晨曦中漸漸清晰了。(這場大雷雨就下在晨光遇難之后,我不得不相信天人合一,天怒人怨。)
6點多鐘,我們走進了家門。進得門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小弟王晨光打個電話。
晨光兩個月前在底特律市找了份新工作,在偉恩州立大學的癌癥研究所作癌癥研究,半個月前為了上班方便從安那堡市搬家到了Warren住。我們去加州后的第二天,弟妹帶著他們的兒子王甘來和女兒王映達回北京探親去了,現在只有晨光一人在家,每天開車到底特律市內去上班。
底特律是出了名的不安全的地方,我們都不放心晨光。我在到加州后的第二天清晨曾與晨光家通了電話。當時他們正準備出發(fā)去飛機場,送弟妹和孩子們去北京,我們高高興興地互致了平安。昨天早上8點鐘,我在洛杉磯往他家掛電話,沒有人接聽,我想可能是他上班去了,但總是有些不放心??纯磿r間還早,恐怕他還沒有起床,便等了一會兒,磨到快7點鐘了才撥了他家的電話號碼,又沒有人接?!斑@么早他又上班去了?”我心中疑惑著有些不安,便撥了弟妹在北京家中的電話。電話那邊是她媽媽的聲音,她說弟妹不在家,晨光一個人在那邊他們也不放心,也準備給晨光打電話呢。我談了幾句掛斷電話,疲勞困倦襲了上來,便睡了過去。
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睡眼惺忪地拿起話筒,是姐姐小芹,她在安那堡的密西根大學工作,晨光搬走之前,他們一直住在一起。小芹的聲音十分焦慮,她說:“我在上班,剛接到底特律市警察局的電話,說要到密西根大學來跟我談晨光的事。我問晨光出了什么事,他們不說。我告訴他們晨光還有一個姐姐,并把你們家的電話告訴了他們?!彼€告訴了我警察局的電話。我的心立刻緊了起來,怕自己的英語跟警察講不清,連忙把熟睡中的女兒叫醒,讓她給警察局打電話,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