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蒂斯和我處得不怎么樣,因此我從來沒有這么寂寞過。我想念我媽,想回家。跟柯蒂斯相處的問題在于我不了解他。他說話時總是夾雜了太多臟話,我每次分神弄清楚那些字眼,就疏忽了他的重點。多數(shù)時候,我推測他的重點是他對某件事不滿意。
柯蒂斯有輛汽車,他常順道送我去練球,但是有天我跟他碰頭時,他正在一個巨大的下水道蓋子上彎著腰,嘴里咒罵連連。事情好像是他有個車胎破了,但是換車胎的時候不小心把輪胎蓋的螺絲帽掉進了下水道里。眼見練球要遲到了,那可不是好事,因此我就對他說:“你何不把另外三個輪胎各取下一個螺絲帽,這樣每個輪胎都有三個螺絲帽,應(yīng)該撐得到練習(xí)場啦?!?/p>
柯蒂斯停止咒罵,半天才抬頭看我,說:“你應(yīng)該是個白癡啊,你怎么想出來的?”我就說:“我也許是個白癡,但起碼我不笨?!甭犃诉@話,柯蒂斯跳起來拿著輪胎工具追我,還用他想得出來的最難聽的字眼罵我,這么一來我們的交情可以說是全毀了。
事后,我決定另外找地方住,于是練完球就跑到“人猿宿舍”的地下室,一晚上就待在那兒。地下室并不比樓上房間臟,而且有一只電燈泡。第二天我把床鋪搬了下去,打那開始我就一直睡地下室。
在這同時,學(xué)校開學(xué)了,他們不得不想法子安排我。體育系有個家伙好像啥事都不干,只管想辦法讓系里的傻瓜拿到學(xué)分。有些課程應(yīng)該挺容易,例如體育,他們就給我選了這門課。但是我必須得修英文和一門科學(xué)或數(shù)學(xué),這方面毫無轉(zhuǎn)圜余地。后來我得知,某些教授肯通融球員過關(guān),他們理解球員把精力都花在了打球上,無暇上課??茖W(xué)系有一位這種教授,但是很不幸,他只教了一門課,名叫“中級光學(xué)”,顯然是為物理系研究生開的課。可他們還是將我安插了進去,即使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物理。
英文課就沒這么幸運了。這個系顯然沒富有同情心的教授,所以他們叫我只管去上課,不及格也無所謂,以后他們再想法子解決。
念“中級光學(xué)”這門課時,他們給了我一本看起來像是中國人寫的、五磅重的教科書。但是每天晚上我都帶著書到地下室,坐在床上就著燈泡讀,過了一陣子之后,不知怎么回事,我開始看得懂了。我不懂的是為什么要學(xué)習(xí)這門課,不過算出那些方程式卻易如反掌。我的老師是胡克教授,第一次測驗后,他叫我下了課去他的辦公室。他說:“阿甘,我要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人把答案告訴你了?”我搖頭,于是他給了我一張紙,紙上寫了一道題,他叫我坐下來作答。我寫完答案之后,胡克教授看看我的解答,搖著頭說:“老天爺!”
英文課卻是另一碼事了。我的老師是彭恩先生,他是個非常嚴厲的人,話很多。第一天下了課,他叫我們當(dāng)天晚上寫一篇簡短的自傳交給他。那大概是我平生遇到過的最困難的一件事,可是我熬了大半夜沒睡,想想寫寫,想到什么就寫什么,反正他們說我這門課補考也無所謂。
過了幾天,彭恩先生把我們的作業(yè)和他的評語一一發(fā)還給學(xué)生,每個人的自傳都被他取笑一番。接著他發(fā)還我的作業(yè),我心想這下子慘了。但是他拿起我的作業(yè),念給大家聽,他邊念邊哈哈笑,大家也笑成一團。我寫的是念傻瓜學(xué)校的事,還有替費拉斯教練打球,參加“全州美式橄欖球明星盛會”,以及征兵委員會和帶珍妮?柯倫去看電影的事。彭恩先生念完了之后,說:“喏,這才是創(chuàng)作!這才是我要的東西!”所有人都扭頭看我,他又說:“甘先生,你應(yīng)該考慮進創(chuàng)作系——你是怎么寫出這篇文章的?”我說:“因為我想尿尿?!?/p>
彭恩先生好像嚇了一跳,接著他放聲大笑,其他人也一樣。他說:“甘先生,你是個非常有趣的家伙?!?/p>
我又一次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