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天上的月光投下來，盒中顯出一張灰白色的小臉，像抹了層石灰似的，蹙目攢眉，狀甚可怖。木盒僅有常見的鞋盒子大小，不知誰在里邊塞了個(gè)皮干肉枯的死孩子，身上都長毛了。

二嫂子也嚇壞了，一口氣沒轉(zhuǎn)上來，直挺挺地往后倒去，不巧砸垮了堆房的頂棚。

正值夜深人靜之際，挑水胡同灶頭大院兒的鄰居都在睡覺，聽得堆房垮塌全驚醒了。人們跑出來看的時(shí)候，只見二嫂子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二哥則坐在墻角兩眼發(fā)直，小孩正在屋里哭。他家門口的磚挖開了幾塊，泥土中是個(gè)破舊的木頭盒子，里邊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二哥嚇懵了，當(dāng)著左鄰右舍，該說不該說的話，他全給說了出來。

鄰居們這才知道二嫂子聽了“瞎話張”的主意，半夜在門前挖坑種李子樹，要壓死對門的三姥姥一家。三姥姥站在院兒里，聽到二哥的話，氣得一扭頭進(jìn)了屋。二哥又說他挖坑挖出一個(gè)死孩子，要多嚇人有多嚇人。大伙打起手電筒，低著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二哥所說的死孩子。再問二哥，他說他看到三姥姥家的黑狗將死孩子叼走了。鄰居們聽完無不搖頭，都認(rèn)為二哥胡言亂語，當(dāng)不得真。

另外，挑水胡同的黑狗并不是三姥姥所養(yǎng)，那是條沒主家的野狗，只不過三姥姥心善，自打搬到挑水胡同以來，時(shí)常舍給黑狗一些剩飯，它也不在院兒里住。左鄰右舍你一言我一語，一致責(zé)怪二哥兩口子：“不知道你們倆中了什么邪，居然信了‘瞎話張’的鬼話，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門口挖坑，攪得雞犬不寧，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鄰里之間該當(dāng)和睦相處，誰也沒把誰家孩子扔井里去，能有多大的仇？犯得上用李子樹壓死人家一家老??？說句不好聽的，你們兩口子這么做，可夠不上一撇一捺！何況‘瞎話張’的話你也真敢信？那位爺滿嘴跑火車，飛機(jī)上伸小手——胡了天了，來一個(gè)坑一個(gè)，誰信他的話誰倒霉！”

二哥渾身是嘴也分辯不清，又讓鄰居們說得抬不起頭。二嫂子則驚嚇過度昏死過去，緩過來時(shí)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fā)。鄰居們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抱怨幾句后各自回去睡覺了。

當(dāng)時(shí)我聽到響動，也跑到前邊看熱鬧兒。等到鄰居們都散了，我回到屋中躺下來，想再睡會兒，可是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了。我倒不怕什么死孩子，我和其余的鄰居一樣，根本不相信二哥的話。挑水胡同灶頭大院兒前邊有這么多住戶，不論白天還是半夜，在前院兒埋東西不會沒人發(fā)覺，所以我認(rèn)為二哥說的死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多半是他憑空想出來的。也沒準(zhǔn)是二哥和二嫂子兩口子合計(jì)好了，捏造出來嚇唬對門的三姥姥，以二嫂子的為人，這么做可一點(diǎn)兒都不奇怪。

不過二哥提到的黑狗卻讓我十分怵頭，這要擱到以前，別說黑狗吃死孩子了，你說它吃活人我也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