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秋瑾最有名的詩句，恐怕就是傳說她在公堂上寫的“秋雨秋風愁煞人”了。陶成章《浙案紀略》說，秋瑾在提訊時，一語不發(fā)，這七個字“不知系何人造作，登之報上”。陶成章的說法僅是自己的推測，并不能作為定論，何況當時有不少挽詩都提到這七個字，如“獨清女史孔繁淑”寫了四首《用原句足成哭秋瑾》，就有以下這些句子：“秋雨秋風愁煞人，中原一發(fā)系千鈞”、“秋雨秋風愁煞人，女權終古不能伸”、“秋雨秋風愁煞人，心香崇拜自由神”、“秋雨秋風愁煞人，茫茫身世劫灰塵”。

秋瑾詩中，用“秋”字及關于秋的意象很頻繁，不一定都是發(fā)本人愁緒的，如《秋風曲》一詩，就兼用意氣昂揚與搖落含愁，意氣昂揚如秋月高爽的是革命者，搖落含愁的是清政府。這首詩二十句，共用了十二個“秋”字：

秋風起兮百草黃，秋風之性勁且剛。

能使群花皆縮首，助他秋菊傲秋霜。

秋菊枝枝本黃種，重樓疊瓣風雷涌。

秋月如鏡照江明，一派清波敢搖動？

昨夜風風雨雨秋，秋霜秋露盡含愁。

青青有葉畏搖落，胡鳥悲鳴繞樹頭。

自是秋來最蕭瑟，漢塞唐關秋思發(fā)。

塞外秋高馬正肥，將軍怒索黃金甲。

金甲披來戰(zhàn)胡狗，胡奴百萬回頭走。

將軍大笑呼漢兒，痛飲黃龍自由酒。

有學者指出，這首詩用了許多典故，有《風土記》、蘇軾《贈劉景文》、《詩經(jīng)·鄭風·風雨》、曹操《短歌行》、賈誼《過秦論》、岑參《走馬川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黃巢《不第后賦菊》、《宋史·岳飛傳》等。我看不必如此膠柱鼓瑟，泥古不化。只要把秋風、秋菊、秋月視做正面意象，指的是秋瑾本人，作為革命的化身，而百草、群花、秋霜、清波、秋風秋雨、秋露、青（清）葉、胡鳥都是反面意象，代表清廷“胡狗”，詩意就十分清楚了。

或許這首詩就是“秋雨秋風愁煞人”的正解，不是說秋瑾本人含愁，是清廷愁煞搖落之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