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給蘇潤葭買豆瓣醬了,男店員揭開裝醬缸的蓋子,滿屋立即彌漫著一股既臭又香的氣味,雖然不好聞,但也是好久沒聞過了。張雨荷拿出裝在人造革手提袋里的玻璃瓶,請小伙子盡量用長把鋁勺“”缸底的醬。
“底下的醬稠,你倒機靈哇!”男店員笑了。
“我們下一次山,進一次城不容易?!?/p>
“你打哪兒來的?”
“山上的農(nóng)場?!?/p>
小伙子不錯,凈撈稠的給她。
輪到給陳慧蓮買糖果,張雨荷早就盤算好了:若遇上上海奶糖,除了給陳慧蓮買半斤,她會用母親寄來的錢給姜其丹買二兩,盡管姜其丹自己沒說買糖。倒霉,一連跑三家,就是沒有上海產(chǎn)品,只好稱上半斤省城一家糖果廠生產(chǎn)的水果糖。
肥皂沒買呢,又去百貨店。突然,張雨荷發(fā)現(xiàn)了繡花的五色線!仔細(xì)端詳:居然是絲線,難怪發(fā)光呢。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念頭驅(qū)使,她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了六支。紅色、綠色、黃色的,送給楊芬芳;藍(lán)色、白色、粉色的,送給鄒今圖。邁出店門,她才想起犯人互贈物件是違反監(jiān)規(guī)的,那就偷偷地送吧。張雨荷把絲線塞進了自己的錢包。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給她們買絲線。也許就是為了好看,絲線好看,繡出來的圖案也會好看。監(jiān)獄里好看的東西,實在太少了,少到幾乎沒有。一切都讓人感到苦澀,晦暗。
該辦的事都辦好了,現(xiàn)在要辦的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吃。要吃,要大吃,要吃到死!
縣城里飯館有幾家,集中在一個比較熱鬧的地段。想吃的東西太多,怕小飯鋪里的種類不齊,張雨荷挑了一家較大的餐館,進去了,選了一個角落坐下。正午十二點時間早就過了,顧客不多,這正合她的心意。她先要一份炒肉,一碗豬肝湯,一碗白米飯,兩根油條。等上菜的時候,她打量這家飯館,發(fā)現(xiàn)飯館還不壞,白灰砌墻,水泥鋪地。進門處就是售酒的柜臺,有大酒缸和中等大小的瓷酒壇,里面裝的是當(dāng)?shù)氐淖灾频臒啤d堂擺滿方桌和木椅,廳堂的后面還有一個又陡又窄的木梯通到二樓。二樓不營業(yè),估計是住人的地方。樓梯拐角處有一扇門,所有的熱氣,菜味,飯香,都是從這扇門里飄出來的。張雨荷想:里頭一定是廚房了。
一盤青蒜炒肉,青蒜多又長,肉片薄且少,一口氣吃光,一片也不剩;豬肝菠菜湯,菠菜嫩,豬肝老,一口氣咽下喝盡;一碗白米飯,稗子顧不上挑揀,幾下子扒進嘴,一粒米不剩。張雨荷的嘴不住地張開來,又合攏去。吞著,嚼著,干枯的腸胃像狼虎一般地消納著。在等餛飩和排骨面的時候,她開始撕咬油條,這時才發(fā)現(xiàn)手上的筷子原來是油膩膩的。黑乎乎的地面,到處是丟棄的瓜子殼和煙頭;飯桌上還有一層污跡,用指甲一劃,能寫出字來。不過,張雨荷早就不在乎所謂的衛(wèi)生了。飯館再不衛(wèi)生,也比監(jiān)獄衛(wèi)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