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多久,監(jiān)舍里鼾聲起伏。張雨荷一向患有失眠癥。到了勞改隊就無藥自愈了。其實,有藥:這藥,就叫“累”。收工回來,累得連話都不想說,只想躺倒,躺在哪兒都可以,倒在什么地方都行。這個夜晚張雨荷毫無睡意,全副心思地盤算:明天進城自己該吃什么?炒肉一份,是肯定要買的,要一口氣吃光,一片也不剩。若碰上炒豬肝,也要嘗上一盤,唉,好久沒嘗了。要吃上兩根焦黃的、香香的油條,還要一碗炒飯,再要一碗餛飩,一碗醪糟,里面的雞蛋要放兩個,起碼兩個。最后還要吃點甜的。張雨荷很清楚,犯人來自五湖四海,有的在家里聽留聲機,有的門前聽狗叫,有的讀了半輩子書,有的種了一輩子莊稼,如今同睡一條鋪板了,還有了許多相同處。最大相同處是都想吃好的,如一碗白米飯,一塊大肥肉。
第二天起來,張雨荷的精神并未因失眠而萎靡。當(dāng)班的干部是中隊長,見她穿的衣服不像是上山勞動,便問:“你今天去干什么?”
張雨荷答:“報告中隊長,是昨天陳司務(wù)長讓我進縣城拿囚糧的三聯(lián)單?!?/p>
中隊長又問:“就派你一個?”
“是?!?/p>
陳司務(wù)長大概是聽見了中隊長的詢問,忙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解釋道:“就是到縣城拿張三聯(lián)單嘛,派個有文化的犯人去就夠了。”
中隊長點點頭,不再說啥。
張雨荷心里高興透了:這一下,沒人監(jiān)督了,想吃啥,吃啥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張雨荷下山了,快步如飛;如同懷春少女撲向渴望已久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