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這個女孩兒名字大概像西方的蘇珊、珍妮一樣普通。大概從幼兒園起,我都會認識三四個娜娜,她們正如父母起這個名字時希望的那樣,被設定成女性化的性格底色。那個拎著一只洋娃娃胳膊、站著哭鼻子的女孩兒叫娜娜;那個穿著粉色芭蕾舞裙練功夫,一邊壓腿一邊咬著嘴唇的女學員叫娜娜;那個穿著白襯衫和短裙,站在舞臺上唱歌的女同學叫娜娜;那個站在樹蔭下,手握甜筒的姑娘叫娜娜。
直到我認識現在的這個娜娜,才有一個娜娜進入生命,仿佛從一片白茫茫中發(fā)現一點綠,這點綠又讓人過目不忘。我才有理由相信,在千百萬個娜娜里,總會有一個叫娜娜的女孩兒來到你的生命,打開一本有折角的書。
我見到娜娜的時候,她坐在日本餐廳的榻榻米上,素顏,干凈,烏黑的直發(fā)如瀑布掛到腰間。那時我也黑長發(fā),我們便會心地笑了。娜娜那年也就剛畢業(yè),是澀的,講話細聲細語,看人的時候很平靜,可又好像沒有全神貫注,故作鎮(zhèn)靜。后來,她走出房間,個子算得上高,但只讓人覺得她纖細。當時我的內心不覺得她能做成什么,更像舊時人家那種坐在蘇繡屏風后面的女兒,每日只用靜靜做好深閨的分內事,針落有聲,外面的鬧騰全然和她無關??裳矍暗乃质且桓睗M懷好奇,忍不住偷看園外風景的模樣,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氣才敢出來闖蕩。
再次見到娜娜,我有種放下一樁心事的感覺,仿佛曾經一朵櫻花飄進窗內,突然又撿到了的欣喜。娜娜沒有多少變化,這種感覺次次見面都一樣。我們大概見到太多一夜之間面目全非的女人,而在娜娜身上,變化的毫厘都需要漫長的時間。分隔在不同城市,我們除了約會外,曾經在朋友的聚會上偶遇,既有你也在這里的驚喜,更覺得親近極了。
她愛吃芒果,第一次一起吃飯我便知道了。愛吃芒果,便愛一切跟芒果相關的食物,芒果充滿了夏天的甜膩,能量滿滿。從這點上,便發(fā)現她如愛一物,便打包起來統(tǒng)統(tǒng)愛。后來,我在她的戀愛上也發(fā)現這一點。若愛上一個人,便把他的一切裝進心里,不容置疑,更沒有半句不滿。若我們與愛人的關系是隔岸相視,那她跟愛人永遠是天與地的守望。
我的一位朋友見到娜娜,信誓旦旦地跟我說,見到你和女朋友是覺得你們好看,可是見了娜娜,便覺得那種好看是應該可以靠美貌吃飯的??赡饶冗@樣的女孩說要去娛樂圈闖蕩,身邊的人都要為她捏把汗,我聽到最多的評價是,她太沒有野心了。上進心是有的,用在大家看不見的地方,可娜娜的淡然又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她的每一段清閑的時光,都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背景支撐。
有天傍晚,她開車送我,外面的霓虹燈已經耀眼,微微下著小雨,我看著窗外聽她說,我覺得一切都挺好的,我想去哪里也能去,想有的也都有,雖然不是昂貴的,我也不想要更多的了。后來我們的車被后面輕輕撞了一下,沒有大礙,輕描淡寫地過去了,仿佛永遠不會有大事降臨在娜娜身上。和她一起,連記憶也跟著輕盈起來。
去娜娜的家,無論空間大小,她都能暖熱了這一塵不染的屋子。圣誕樹上掛著我去年許下的愿望,打開竟然發(fā)現都已實現。當身邊所有人都覺得比她剛強的時候,又發(fā)現她的柔韌,這種力量反而大好多倍。極黑極暗的日子,娜娜是可以給人寬慰的,你擔心她的時候卻收到了安慰,自己便為自己的脆弱感到難為情了。
她會消失,不知緣由地,可她又會自己悄悄地浮現,無辜極了。穿著絲織的長裙,松松扎了馬尾,她走到你身邊,放下一包精致的餅干,竟是她自己烘焙的。果醬、點心,做得精細,包成禮物的樣子,鄭重其事地送到朋友掌心;面膜、藥膏要自己臨床試驗后再送給女朋友。娜娜手中的出品好像是有保證的,必須是考驗過的才給朋友。
很多次是因為她睡過了頭才不能赴約,猜測往往虛驚一場。這樣的娜娜,等她再次從消失后出現的時候,是一定恨不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