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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一琮的第一件玩具是石頭,玉石,岫玉。
佟一琮是滿族人。鑲黃旗。祖上什么時候到的岫巖,佟一琮不清楚。大概是長到十來歲時,他第一次問了老爹佟瑞國,坐在水凳上的佟瑞國眼珠子一瞪,罵道:小兔崽子,凈問沒用的事,誰讓你進(jìn)來的,滾出去!
岫巖玉雕匠人都是坐在水凳上琢玉,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佟一琮最愛看老爹在水凳上對著玉石雕刻??衫系蛔屗?,更討厭他在琢玉時問東問西,特別是涉及祖宗的問題。佟一琮索性不問,問了也白問,佟瑞國根本不會給他答案,也許佟瑞國壓根就不知道答案。老爹只迷兩樣,一迷琢玉,老爹只琢岫玉;二迷安玉塵,佟瑞國的老婆,佟一琮的老娘。關(guān)于祖宗問題,他如果再問,輕者惹來一頓罵,重者惹來一頓打。他聰明,才不捅那馬蜂窩呢,愛誰誰,愛哪來哪來,哪來不一樣?哪來也是在岫巖生岫巖長,填表的時候,寫上籍貫遼寧 鞍山岫巖就可以了,誰會去查十八代祖宗呢?再說了,哪兒能比岫巖好呢?
沒讀大學(xué)以前,準(zhǔn)確地說,沒正式走出大山以前,佟一琮覺得岫巖哪兒都好,山好水好人也好。春天的青山碧水柳綠花紅,冬天的白雪映日蒼山雄闊,各時有各時的景色,各處有各處的特點(diǎn)。人也是特純粹,特樸實(shí),與人相處,個頂個兒都是掏心掏肝,不藏半分心機(jī)。那時,佟一琮想,到哪里找這么好的地方,這么好的人,岫巖多好呀,還找什么桃花源?這不就是現(xiàn)實(shí)版的桃花源嗎?當(dāng)然,在他心里最好的還是岫玉,不管是普通岫玉,多彩花玉,帶著石頭外皮的河磨玉,綠白相間極似翡翠的甲翠,沒有一樣不招他愛。岫玉里頭,做了一輩子玉匠的老爹最喜歡河磨玉,河磨玉外表或者灰白,或者黃褐,內(nèi)里的玉肉晶瑩潤滑。佟一琮最喜歡的是花玉,花玉色彩斑斕艷麗,質(zhì)地溫潤、細(xì)膩、堅(jiān)韌,顏色變化多端是別的玉石沒有的特色,是最能考驗(yàn)玉雕師造詣和靈活性的上等玉雕材料。
出去之后,佟一琮的想法變了。他終于懂得小時候?qū)W會的那些成語,諸如井底之蛙、孤陋寡聞等等之類的意思,外面的世界光怪陸離太大太炫。岫巖太封閉,封閉的不僅是因?yàn)槿鄙倭艘粭l當(dāng)時還沒有的高速公路,封閉最大的還是根深蒂固不愿意改變的思想。思想大了,天地才能大,岫巖才能出去,寶貝岫玉才能出去,才能像漂亮的國際超模一樣,在世界的T臺上隨便轉(zhuǎn)悠。想到這點(diǎn),佟一琮耿耿于懷,一臉的憤憤不平,就像自己看中的姑娘,要多水靈有多水靈,可是愣有人說是村姑,沒見過世面。他不愿意聽到別人拿村姑來比岫玉,岫玉多好啊,距今天七千到五千年前的紅山文化就用上了岫玉,紅山文化出土的玉龍,就是用河磨玉做成的,造型夸張、奇特,兼具寫實(shí)與抽象手法,結(jié)構(gòu)簡潔,質(zhì)樸而粗獷,滿盈著生命力,同時又有著無法言說的神秘感。岫玉缺少一個更大的平臺體現(xiàn)自身的價值。這就好比聽過的一句話:位置決定價值。同樣的一個岫玉件,擺在岫巖的小檔口和擺在大都市的精致柜臺里,價位何止相差一點(diǎn)點(diǎn)?好東西就應(yīng)該有好價值,但這個平臺在哪里,怎么能實(shí)現(xiàn)價值的最大化,對于當(dāng)時的佟一琮來說,只是一個不明確的模糊念頭。
岫巖素有八山半水一分田之稱。佟一琮記事起就聽人念叨這句話,上高中他才在心里畫了個問號,另外半分是什么,答案明擺著是半分道路和莊園。占了八分的山是岫巖人的衣食父母,山多就有寶貝,寶貝換來柴米油鹽,換成點(diǎn)起來嘩嘩響的人民幣。岫巖的山里,除了別處山里常有的蘑菇核桃林蛙,最大的寶貝是岫玉,岫玉有名,列為全國四大名玉之一。玉有靈性,古來就有種種的傳說,各種吉祥話也都要帶上玉字,像什么瓊漿玉液、冰清玉潔、如花似玉、亭亭玉立、金童玉女等等,就連夸獎小伙子帥氣,都要講上一句玉樹臨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