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靠近的小貓,再一次——這次她自己也收起雨傘,盡力往森林里走了兩步,把小貓扔向比剛才更遠的森林深處。落在枯葉上的瞬間,從不叫的小貓發(fā)出了嘶啞的聲音。信枝的頭發(fā)和罩衫很快就浸滿了水。
“走吧!”小貓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甩甩頭,背對著信枝,茫然地望著森林深處。“沒聽到嗎?走吧!”
信枝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重新哀悼嬰兒的死。她這次真的是用自己的意志丟掉了一個生命。生命在她清醒時逝去,逝去的身影清晰地留在她的記憶中。這是葬禮,是充滿雨水的森林里的水葬。沒有形體的嬰兒,缺失的記憶,信枝把這一切都假托在小貓身上。信枝知道,直到生命盡頭,她肯定會無數(shù)次想起小貓的身影和自己的罪惡。但那又是種多么大的安慰啊。
好了,走吧,向著森林深處,一直向著遠方,向著櫻樹、麻櫟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茂密中。
小貓沒有再回頭,始終面向遠方,一動不動。信枝在腳下的枯葉中摸索,撿起一個堅硬的果實,投向小貓。但果實并沒砸中小貓,只是落在濡濕的葉子上,連聲音都沒有發(fā)出。
但這似乎就像暗號,小貓動了,自己爬向森林深處。那與它剛才滿懷信任地拼命鉆出羊齒蕨走向信枝的方向正相反,是信枝命令它“走”的方向。它并不繞開樹根部的疙瘩,時上時下,即使仰面翻倒
在地,也會立刻爬起來。小貓的行動太有目的性,信枝的目光不由得追隨著它,或是透過繁茂的樹木,或是透過纏繞的雜草,或是透過滴落的水珠。無論走到哪里,景象都是一樣的。在廣闊的森林中,一只貓以厘米為單位的前進毫無意義。
盡管如此,小貓還是漸漸離信枝遠去,手絹上的紅色不斷晃動。小貓究竟在注視什么呢?在樹干對面的陰暗處,仿佛有什么正在呼喚它。它似乎堅信信枝就等在那里,天真地掙扎著,一心想快點過去。
信枝不禁想到,無論是被報紙包著扔在地里,還是被丟在雜樹林邊,小貓都是這樣徹夜爬回家的。
爬到一棵平凡無奇的細樹干前,小貓終于停下腳步,蹲坐下來。這是它第一次仰頭注視昏暗的樹冠,仿佛在觀察樹的反應。信枝和它之間已經(jīng)被數(shù)棵樹擋住,但信枝仍能感覺到它到達目的地后的喘息。雨滴讓信枝睜不開眼,可她依舊在等待著什么。
接下來的瞬間,小貓忽然輕輕跳起,好像在說自己已經(jīng)等不及了。它用盡全身力氣,細小卻銳利的爪子嵌進樹干,像壁虎一樣粘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