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宣長得眉清目秀,頗有些儒雅之姿,但說話的聲音卻非常洪亮。
他用激動的語氣將這一番話沖著我的耳朵一氣倒出來,我的耳朵都要被震聾了。他又偏偏抱著我的肩,而此時的我又毫無力氣躲避。簡直是苦不堪言!
我很想說話,但渾身乏力,根本無法開口。只好望著劉敬宣干澀地笑了笑。
劉敬宣怕我聽不清楚,提高音量湊近我的耳朵說:“您覺得好些了吧?士兵們將您抬進(jìn)營帳之時,地圖從懷中露了出來。我已將圖呈給了父親?!?/p>
我還是無法說話,但此時倒是希望劉敬宣最好也無法說話。我怕他依舊擔(dān)心我聽不見,趕忙沖劉敬宣連連用力點頭,向他表示:我完全聽得見,無須湊那么近。
劉敬宣的父親就是他剛才提到的劉牢之將軍。劉牢之營中姓劉的人很多,又是在軍中,世俗之禮屈從于軍禮,所以他通常也不避父親的諱,直呼其名。
聽劉敬宣提到地圖,我不由想起了幫我繪地圖的那位錄事官。記得他當(dāng)時一面用嘴向著凝固的筆頭哈著氣,一面還笑著說:“下次再出來繪圖時就不帶筆了?!?/p>
我問:“不帶筆如何繪圖?”
“用炭。大冬天描圖,筆很快就會被凍住。用炭在厚紙上描,比用筆干脆得多?!彼呛堑鼗卮稹?/p>
錄事官已經(jīng)永遠(yuǎn)都不用再繪地圖了。
我干澀的眼睛已淌不出淚來。想著這些,我的意識似乎又回到了今天清晨:我們一行人騎著馬撥開薄霧向著吳郡的方向一面前行,一面輕聲聊天。那時倒覺得我們更像是于大好清晨游獵于田園的閑客,而并不是通向一座被殺人如麻者所占據(jù)的城池。
曾經(jīng),它是一座富甲天下的城池,它包容著越王勾踐對吳國的謙卑,蘊藏著吳王夫差對西施的溫存,也見證著懸在城頭怒視敵人的伍子胥的雙眼。
等到我再次恢復(fù)神智時,榻前擠了更多的人。原來是將軍劉牢之帶著眾人前來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