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手邊的書卷遞給如懿,笑道:“是納蘭容若的《飲水詞》,算來也是舒妃的娘家人了,都是葉赫那拉氏的文筆?!?/p>
意歡素來清冷的臉龐含了一抹溫柔笑色,仿佛二月枝頭新綻的鵝黃嫩葉。她低下頭卷著衣角,輕聲道:“臣妾是真喜歡納蘭容若的詞,倒不是因為都是葉赫那拉氏的緣故。臣妾進(jìn)宮前就知道,皇上喜歡納蘭詞。”
皇帝看她一眼,甚是溫柔。他的手指篤篤敲在桌上,激起沉沉的余音裊裊:“朕喜歡的,你都很喜歡。朕也覺得納蘭的詞極好,讀來口角噙香?!?/p>
意歡纖纖手指翻過淺黃書頁,指著其中一篇道:“旁的也就罷了。臣妾細(xì)細(xì)讀來,覺得這一首《采桑子》最佳?!彼?xì)細(xì)吟哦,語調(diào)清婉,“而今才道當(dāng)時錯,心緒凄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fēng)百事非。情知此后來無計,強(qiáng)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p>
如懿見意歡臨風(fēng)窗下,著一身碧水色銀絲長衫,清粹冷冽如凝于細(xì)翠青竹上的白露。她雖是女子,看在眼中亦覺心旌動搖。意歡真是美,難怪這么多年承寵,恩眷不斷。皇帝雖不容她生子,卻也舍不得丟開。其實(shí)如懿也是美的。如懿的美是要在姹紫嫣紅的嬌艷中才格外出挑,靜靜地處于明艷之間,便如一枝萼華綠梅,或是一方美玉翡翠,沉靜地散發(fā)溫潤光華。比之玉妍美得讓人覺得不留余地,分分寸寸逼迫于眼前,意歡更像芝蘭玉樹,盈然出脫于冰雪晶瑩之上,讓人心醉神迷。
此刻,如懿聽她語聲如大珠小珠散落玉盤,十分清越,便道:“納蘭容若的詞以‘真’字取勝,寫情真摯濃烈,卻非如烈火烹煮,燒得灰飛煙滅,必得細(xì)細(xì)讀來,以為是淡淡憂傷,回味卻是深深黯然。臣妾以為,容若之詞比柳永、晏幾道的更清淡,卻更雋永,算是本朝佳作了?!?/p>
意歡聽得如懿娓娓道來,不覺頷首:“皇貴妃說到晏幾道的詞,我卻以為有一首可堪與容若的《采桑子》情境相較?!?/p>
如懿抿嘴一笑:“舒妃妹妹且別說,由得我猜一猜?!彼烈髌蹋壑幸涣?,“休休莫莫,離多還是因緣惡。有情無奈思量著。月夜佳期,近寫青箋約。心心口口長恨昨,分飛容易當(dāng)時錯。后期休似前歡薄。買斷青樓,莫放春閑卻??墒沁@一首《醉落魄》?”
皇帝撫掌輕笑:“不知舒妃說的是不是?朕想的也是這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