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想,也許是因為她太漂亮、太鮮亮,所以使人感覺,關于她的夢,尤為遙遠。而自我否定,是放棄的開始,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追一個自己認定追不到的夢想的。
但彈簧不一樣。不管我們怎么笑他,怎么拿他開涮,他仍然在每天放學之后都去堵她,要送她回家。他像一條歡快的小狗那樣圍繞著她,和她說話,看她笑,連她的臭臉色和不耐煩,都讓他甘之如飴。初三的時候,彈簧父親嗜酒而不得,喝了甲醇,眼睛瞎了。家里欠下許多債,他去印刷廠偷高中的卷子拿出來賣,被抓到,學校要他退學。彈簧心一橫,想著反正也不喜歡讀書,家里也困難,就這樣離開了學校。在我們紛紛升學的夏天,他終止了他的學生生涯。
誰都不知道,那個夏天,他去找血販子賣血,換來一點點錢,給白楊買了一條裙子。是一條白色百褶連衣裙。那不過是他們倆在放學路上一起走的時候,白楊的一句玩笑話,他就當了真,用賣血的錢去買來送給她,以此作為臨別禮物。
他只是對她說:“我就想著,你穿肯定好看。等著以后做我老婆,再給你買更漂亮的。”少年時的深情,總是這樣不留退路,一貫到底,貌似氣勢如虹,實則不過是雨后幻景。
白楊捧著那條裙子,望著彈簧。他的笑容因為樸拙而顯得很無辜,叫她無所適從。
裙子不合時宜,她從未穿過。夏天過去,她和陳臣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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儼然偶像劇的男女主角,白楊和陳臣,郎才女貌,為我們黯淡的校園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他們如此般配,似乎就應該是愛情應有的樣子,在我們幽暗而枯燥的井水般的日子中,攪動一絲浪花?;叵肫鹚麄兠爸蠋熀图议L的百般阻撓,艱難戀愛,十足可歌可泣,連悲壯的味道都有了。有時候都不知道,到底是為愛而愛,還是為了這種反抗,為了一口氣,才偏要這樣愛。
相識是在假期的補習班里,他們偶然同桌。沉悶而無聊的課堂,他在作業(yè)本上寫了一句話,碰碰她胳膊肘。她趁老師轉過身去寫黑板時,移過作業(yè)本來,低頭一看,抿嘴一笑,寫了回復,又傳給他。
寫了大半個暑假,顯而易見地,也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表白和劇情,一切不過是水到渠成。等補習班結束,他約她去江邊玩耍,在血紅的晚霞中吻了她。是一個蓄謀而唐突的、令她心跳紊亂的吻。他的唇離開了她,她還緊張得不敢睜開眼睛。
她以為他至少要說點什么,可他沒有。她微微睜開眼睛,依稀看到他的面龐和晚霞融為一體,竟分辨不出來。不得不說,父母總是這樣的:小學和初中的時候,他們指著我鼻子,抖著手,把沒考好的卷子往我腦門兒上扔來,嘴里說的是“你看人家陳臣”;到了高中,就變成了“你看人家李平義”。
李平義在高中迅速崛起,受打擊的似乎不是陳臣,而是陳臣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