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錕實在支持不住，一頭鉆進(jìn)灌木叢里，枕著牛皮箱睡死過去。一只毒蜂把他蜇醒，他坐起來一看，天已過中午。他的體力稍有恢復(fù)，但饑渴難忍。遙望四周，遠(yuǎn)處有淡淡的炊煙，隱約的犬吠和牛叫，卻看不見人的身影。他順手掠了些野菜胡亂充饑。嗓子像吞了辣椒面，疼得冒火，那又苦又澀的野菜在嘴里打轉(zhuǎn)，怎么也咽不下去，反而扎得嗓子生疼。他渾身像穿了甲胄，緊巴得不行。他想找點水喝，并好好洗一洗，但談何容易。他只好憑著太陽的方位，一步一步向大西北走去。忽然，他看見前方一道小山脊上，有兩三個人影相繼爬上來，向遠(yuǎn)方走去。還有人站在山梁上朝下面招手。他心中有了希望，跟頭趔趄向小山梁奔去。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聽到嘈雜聲。他爬上去向下望，在一個小山坳里果然有兩戶人家。有三四個清兵跪伏在地上，掬水而飲。曹錕喜出望外，跌跌撞撞沖下去，但見泉眼只有一寸多深，銅盆大小，他不顧一切趴在地上，把嘴伸進(jìn)甘甜清涼的泉水里，任憑別人推搡捶打，他只顧狂喝暴飲。喝足喝飽，又伸出血糊糊的臟手，呼嚕嚕洗起臉來。有人罵道：“媽的，把水弄臟了，讓我們怎么喝？”“這小子真不講理，揍他！”

于是，拳頭巴掌朝他頭上亂砸。他急了，剛欲起身反抗，忽聽有人高喊：“啊呀，這不是大哥嗎？你沒死??？”“左彬兄弟，我的老天，你還活著？！”曹錕悲喜交集地跳了起來?！拔一钪?，活著！”左彬興高采烈地說，“你看，他是誰？”

曹錕仔細(xì)一看，眼前站著一個丟盔棄甲、衣衫殘破、蓬頭垢面、血跡斑斑的小個子，啊，原來是馮國璋！曹錕一下抱住他的雙臂，叫道：“啊呀，堂堂武備堂高才生，就這般狼狽相？”

“哈哈，”馮國璋露出一嘴小白牙，笑道，“看看你們自己的尊容吧，都成了哼哈二將了?！?/p>

四個人（還有馮國璋的聽差閻升）左顧右盼，不禁大笑起來。馮國璋是個機靈鬼，他怕人多目標(biāo)大，于是說：“仲珊、左彬，二位仁兄，我得趕緊找到我的隊伍，兄弟先行一步了?！?/p>

曹錕說：“好，華甫兄請便，我們再休息一會兒就走?！?/p>

互道珍重后，馮國璋和聽差一瘸一拐地走了。曹錕坐在石頭上，罵道：“這一仗打得真窩火呀，把中國人的臉都丟盡了！”

左彬說：“是啊，事都壞在李鴻章身上！這是我聽幾位統(tǒng)帥發(fā)牢騷時說的。清軍入朝后，在攻守事宜上，皇上和李鴻章發(fā)生尖銳對立。早在8月2日，清軍到達(dá)平壤之前，皇上即通過軍機處電諭李鴻章，讓他命各軍‘星夜前進(jìn)，直抵漢城’。李鴻章則以‘先定守局，再圖進(jìn)取’為由支應(yīng)搪塞。8月17日，光緒帝再次命李‘電飭各統(tǒng)領(lǐng)，迅速進(jìn)兵’，李卻說，‘目前只能堅守平壤，扼據(jù)形勝’?；噬辖与姾?，當(dāng)天再諭李：‘聞倭有北赴平壤之信，若守株待兔，未免坐失事機，仍著飭令各軍相機進(jìn)取，力挫兇鋒?！?2日再電李鴻章：‘……自應(yīng)訊圖進(jìn)剿，先發(fā)制人……若遷延不進(jìn)，坐失事機，到彼漢城之守亦堅固，各處險隘布置益周，剿辦更為棘手?！铠櫿氯允前幢粍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