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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騰島的白夜(1)

說走就走的青春 作者:汪曉敏


羅浮騰島的白夜

旅行,是一段時間里的空間改變,無論那改變有多大,總會有的。你知道你始終會回去。但,回去和從未來過是不一樣的。旅行最重要的,不是結(jié)果,而是放下一切去感受當(dāng)下的過程。

到羅浮騰島下了船,早已風(fēng)停雨住,正是夕陽搖搖欲墜,一片天光瀲滟。我面前的挪威之海,全然不同南部,南歐的那些海濱,日日艷俗歡騰,日光熱烈,海水澈藍(lán),沙灘細(xì)白,連情緒也被洇染得紅紅綠綠,生活如同一場永不落幕的焰火表演,人會不由得慵懶閑散。

而北歐的海,是深色的,洶涌的,呼嘯的,彪悍的,冷酷的。猝不及防,便會被它的力量狠狠打倒,海水的味道撲面襲來,海風(fēng)有冰冷的凜然,心早已被攫住,然后甘心情愿被征服。

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和北海咆哮的海浪搏斗了三個多小時。小小的快艇在北海翻天的巨浪里勇往直前,玻璃窗被水波拍打得模糊不清。人站都站不穩(wěn),我和吉年還極富敬業(yè)精神地去快艇的小甲板上拍照,真是一秒鐘都不舍得浪費。我們的頭頂是劈里啪啦的急驟雨,遠(yuǎn)處卻是天光放晴,陽光投射在山頂?shù)姆e雪,散發(fā)著雪白的耀眼光芒,這是魔幻世界的旅程吧?

等回到艙內(nèi)的座位上,我才真正感受到魔幻的力量。因為手被海風(fēng)吹得幾乎僵硬,吉年去船長室買來兩杯熱咖啡,我邊捂著咖啡杯暖手,邊看坐在對面的女人。其中一個坐在中間的女人,面色蒼白,眼睛里都是淚水,有些哀傷地看著我,船身一個顛簸,她立刻閉上眼睛,喉頭上下滾動,拼命地克制著什么。她的神態(tài)提醒了我什么,身體中的暈眩立刻被喚醒了。

真是奇怪,沒看見她的時候,我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適,看見她的暈船反應(yīng)后,自己也立刻被這種狂風(fēng)驟雨似的感覺席卷了。以前,我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非常適合旅行的人,適應(yīng)力強,能吃苦,能走路,不挑食,不揀住,有探險精神,而且從未暈過像飛機、火車、輪船、汽車、毛驢車之類的交通工具或者像蹦蹦車、過山車、太空飛船這樣的游樂設(shè)施,這次暈船算是一筆勾銷了我以前洋洋自得的美好感覺。

我再也不能離開座位半步,閉著眼睛感受到的是,輕巧的小艇被巨浪掀上浪尖,又重重拋落;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船在水霧中急速前行,面前的世界翻云覆雨,顛倒黑白。胃里和窗外的北海一樣,顛簸翻騰著,一股氣體就要沖出喉嚨,眼淚即使閉著眼睛也阻擋不住。吉年看到了我煞白的臉色,我有氣無力地對他說,我要死了。

吉年簡直無計可施,只能抓住我的手,不斷安慰我: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要到了。我不斷計算著時間,越計算越覺得時間漫長到計算不清。這段可怕的旅程,讓我清晰地體會到難受至死的痛苦,唯一亮色的記憶,便是最崩潰之時,從旁邊伸來的那雙大手,溫暖,踏實,猶如驚濤駭浪中的救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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