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冠杰若有心,早就應(yīng)該親自回到蜀中山村里接自己的妻女上京,而非是在拖了整整八年之后,只寄來一封薄薄的書信,讓一對小兒弱母獨自跋涉尋親。柳芙心中清楚明白,能不能與柳冠杰相認,怎么相認,這還是兩說之事。
之前悠香的一番言談,已透漏出許多信息。她稱呼自己為“柳小姐”,并非 “小姐”,還說她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這個“夫人”顯然并非自己的母親沈氏,而是柳冠杰在京另取的妻子胡氏。柳芙暗嘆一口氣,努力將自己眼底的仇恨和厭惡掩蓋住,至少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一次被親生父親放棄的痛苦,再經(jīng)歷一次,或許應(yīng)該就沒那么痛了吧?
同樣梳洗了一番,神色中掩不住欣喜的沈氏正站在院門口等著柳芙。
細潤白皙的肌膚,柔和如風(fēng)的微笑,柳芙重新看著熟悉的母親,這才意識到母親年輕時,身上并沒有一個普通農(nóng)家婦女應(yīng)該有的風(fēng)霜和粗糙。八年來母親獨自養(yǎng)育自己,她堅強、自信,另她魅力十足。
柳芙笑著過去扶著母親,乖巧地跟在母親身邊,默不作聲,心底卻暗暗發(fā)誓——要讓母親的笑容永遠留在臉上,不再整日以淚洗面,獨盡殘生。
“前面拐角過去就是老爺?shù)臅?,兩位慢行,此處是不許丫鬟靠近的,自有小廝在前面相迎?!庇葡阋彩且宦窡o話,只偶爾指點一下路徑,再順便側(cè)頭打量一番沈氏的模樣。夜色的暖燈下,悠香探究的眼神雖然掩飾得極好,卻逃不過柳芙的眼。
沈氏看了一下廊燈下剛勁有力的“和風(fēng)閣”三個大字,認出那是相公柳冠杰的親筆,臉上的歡喜藏都藏不住,趕緊從懷里掏出盤纏里僅剩的一小串銅子兒,遞給悠香,“多謝姑娘領(lǐng)路,這是一點意思,你收下拿去買些胭脂水粉吧。”
悠香毫不意外地推卻了,“您真是客氣了,奴婢只是做好分內(nèi)之事,怎敢亂收您的銀……您的好處呢?!?/p>
柳芙知道這丫鬟不過是看不上那一串銅錢罷了,她走到沈氏前面,仰頭故作天真道:“母親,既然這位姐姐不收,您不如給她您做的荷囊。那可是縣城里的錦鴻記都要花一兩銀子收過去賣給富貴人家的好玩意兒,既體面,姑娘家也喜歡的?!?/p>
“錦鴻記?”悠香眼里閃過一抹驚色,隨即看向沈氏,似乎在等著驗證。
“這怎么好?!鄙蚴显掚m如此,還是把銅錢放回袖兜,又從另一個袖兜里取了一個嶄新的荷囊出來,“只是隨手繡繡的小玩意兒,正好來了京城就送去錦鴻記的分店,卻落下一個,本來說自己留著隨便裝些小東西的,就看姑娘合不合眼吧?!?/p>
接過荷囊,就著清冷的月色和廊檐下的暖燈,悠香臉色略微一變,也沒有客氣歸還,只福了一禮便轉(zhuǎn)身退下。
和風(fēng)閣是一處竹造的院落,淡雅寧靜,即便是在濃郁的夜色中,也無法掩飾那種撲面而來的清新氣息。
“芙兒,就要見到爹爹了,高興嗎?”沈氏的話音有些許哽咽,即便是一旁有人上前來迎接,也沒得讓她的眼神挪開半點,只直直盯著那間透出亮光的書房。
“娘?!陛p扯了扯沈氏的袖擺,柳芙這才對著上前迎接的年輕男子笑道, “這位大哥怎么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