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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來寄信的一個男生叫孫立超的，慢慢地和梅華熟了，他是中央大學(xué)國政系的新生，常給報紙投些時論稿件。他總是穿著政府發(fā)給男生的灰布棉軍裝，說話喜歡揚(yáng)著下巴，比畫著手，指點江山的樣子。

最初他就是這么站在邊上，對梅華寫的信指指點點：“這句話多余，應(yīng)該刪掉，這句也是，刪掉……”梅華扭頭看看他，有時候覺得有理，有時候不以為然。

一次有個來城里幫工的女人來寫信，再三叮囑家里的那片竹林不要賣掉，下筆“竹林”二字，梅華就有點恍惚了，她想起竹林深處，那飄啊飄著的白衣。

心又鈍鈍地疼起來，這沒有著落的相思。

有時情愿阿錦一直這么騙著她，讓她以為云先生在重慶。那晚她摔門而去，沿著嘉陵江跑，江上點點漁火，天河點點繁星，對岸貓兒石河街閃爍著萬盞燈。她從前深信有一點光是云先生的，這樣的遠(yuǎn)望多么幸福，而現(xiàn)在，她沒了方向、沒了位置。

也是那晚，阿錦早產(chǎn)了一個女嬰，新生命帶來的神奇和忙亂，讓她們無聲地和解了。小余的保安隊日日行動，全賴梅華照顧阿錦母女，她已將近月余沒到郵政局寫信了。

想不到孫立超騎著自行車來找她，他還是穿著那件灰布棉軍裝，車子騎上松林坡，他臉上都是汗。

梅華穿著一件薄布衫在門口洗尿布，水涼，她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孫立超大咧咧地脫下棉軍裝遞了去：“你穿吧！”他小聲加了一句，“我們學(xué)校的女生，最喜歡穿著陰丹士林藍(lán)布衫，外面披一件男生的軍裝！還以為好看死了?！彼麤]好意思說，當(dāng)年中大的女孩子，一穿上灰色棉布軍裝外套，就證明她有了男朋友。

梅華瞥了眼那軍裝，領(lǐng)子上一層黑黑的油膩，不知多久沒洗了，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