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東方露出了魚肚白,依然在打坐的王守仁猛然驚醒,想起了未婚妻,想起了岳父,想起了那缺少了自己的婚禮現(xiàn)場,那沒有自己陪伴的新娘子,臉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他不得不叫醒還在打坐中睡著的無為道長,說自己必須告辭了。道長微微一笑,神秘地說:“小相公珍重,二十年后,我們還會相見于海上?!?/p>
王守仁一聽,這話怎么有些瘆人呢。他倒是聽說過,那些被處決的人,臨刑之前會高喊什么“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之類的話。
十三歲遇到算命先生,把自己的前程與胡子長短聯(lián)系起來,十七歲又碰到個神秘道長,說二十年后要和自己相見,這可能性有多大呢?二十年后,道長可就一百一十六歲了,就當(dāng)是老人的美好心愿吧。王守仁現(xiàn)在更擔(dān)心的是,岳父大人會不會把自己綁起來按在地上,讓家丁掄起棒子猛打?新婚妻子會不會一時想不開,出什么意外?事不宜遲,王守仁緊趕慢趕,一路狂奔,終于回到了參議府。他本來想跪下向岳父認(rèn)錯,已經(jīng)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zhǔn)備。但沒想到的是,岳父見到他平安回來,激動得一把拉住了他,聲音中帶著顫抖:“伯安,你回來了……”岳父的笑容是那樣急切,他真的被感動了,同時更加內(nèi)疚。想象中的棍棒皮鞭根本是沒影的事,甚至連王華式的諷刺挖苦都沒有,岳父只讓他盡快去向妻子解釋。
他輕輕地敲門,在得到允許之后,才緩緩地走了進(jìn)來:“諸小姐,守仁向你謝罪了……”
諸小姐眼中的淚痕還沒有完全干,關(guān)切地問:“相公,你平安回來就好,我一晚上都睡不著……你到底去哪里了?”
受到鼓勵的王守仁坐到了她身邊,猶猶豫豫地牽起了她的手??粗孔镜膭幼鳎_心地笑了。他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她笑起來也是挺好看的。
在那個非常迷信的年代,新娘子在洞房花燭夜被冷落,是十分嚴(yán)重的事情,是會帶來一生晦氣的。但是,看到王守仁的道歉非常誠懇,這個善良本分的新娘子,很快就忘記了不快,反而關(guān)心起王守仁餓不餓,要親自下廚為丈夫燒飯。
一邊是對丈夫非常愛慕,盡心照顧的諸小姐,一邊是對妻子心存內(nèi)疚,不敢再出亂子的王守仁,兩個人的感情迅速升溫。這讓諸介庵看在眼里,喜在心頭,很可能是為了早點抱外孫,他說什么也不讓王守仁回北京,而是把女婿留在了南昌,安排了一份差事。
王守仁的職業(yè)生涯,居然是從南昌開始的。而且一干就是一年多。三十多年之后,他再一次踏進(jìn)布政使司的大門時,會有什么樣的感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