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有出租車，”他吼著鼻音濃重的粵語。

“我不下車?！?/p>

他走到我身后，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別碰我！”我爬上臺階，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沒有一個乘客挪動一下。

然后車子又開動了。巴士沒法卸下乘客，就繼續(xù)開。乘客陸續(xù)停站下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斑@些車特別黑，”坐我旁邊的一個臉龐又窄又黑的女人說?！澳銘?yīng)該只坐那些穿制服的司機(jī)開的巴士?！比欢苍谶@車上，和我一樣。

“這巴士上干活的人是壞蛋，”她大聲說，“嘴里都是臟話?！蔽抑皇强恐透械胶馨踩耍墒撬蚕萝嚵?。

巴士靠在路邊，又停了下來?！昂昧?，都下車，”售票員吼道。這次他走到通道中間，給每個人兩塊錢。

我走到通道里他站的地方?！拔腋读硕鍓K錢到東莞，我要把我的錢要回來?！?/p>

他轉(zhuǎn)過來對著我。當(dāng)然，他比我高，還是個男人。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是多么無力。

“如果你付了一百塊，我就該給你一百塊嗎？”他吼道?！叭绻野蜒澴用摿耍銜o我一百塊嗎？”

這話沒有什么道理，也不好笑，但是他很喜歡，又說了一遍?！叭绻野蜒澴用摿?，你會給我一百塊嗎？”

“Fuck you，”我用英語罵他。“Asshole．Prick．”這么做打破了我在中國生活的基本原則——永遠(yuǎn)不打“美國人”這張牌，但是有時候用英語罵人是有效的。這個男人看著我，肅然起敬。

我推開他走到車廂前部，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東西扔扔。我想搶過他裝錢的腰包然后甩到窗外，但是他把腰包藏得很貼身。儀表盤上有條臟毛巾，我把它甩在司機(jī)臉上，然后下車就跑。我的心怦怦作響；我想他可能會追上來。然后我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看起來有多么愚蠢。

在一條小路上，我遇到一輛出租車，問司機(jī)到東莞多少錢。八十塊。我上車了。我氣得發(fā)抖。我想到我認(rèn)識的、住在這里的每一個年輕女人，她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曾經(jīng)被像那個皮包骨的廣東男人那樣或許一早起來就對世界充滿怨氣的人騙過，欺負(fù)過，咆哮過。你對自己的無能束手無策，只能哭，只能怒火燒心。一旦對抗，所有的一切立刻變成蠻力的較量，而女人總是會輸。我有錢，有了錢我能買到舒適和安全。她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