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實在看得入迷,他連推兩下,我卻無動于衷。老師向我們的桌子逼近,蔣海峰急了,狠狠推我。我條件反射地抬頭嚷:“你干嗎!人家正看得帶勁!”
當(dāng)然了,那天放學(xué)后,好學(xué)生蔣海峰少見地被老師留下來聽訓(xùn)。或者該說是陪我聽訓(xùn)。走出教師辦公室的時候,天色仍亮,學(xué)校已經(jīng)空了。風(fēng)吹過教學(xué)樓后面的白蠟樹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西面的低空聚著橙紅色的帶狀云彩,預(yù)示著明天又將是個晴天。
我有些過意不去,慷慨地開口道:“餓不餓?我請你吃餌塊?!?/p>
他飛快地掃我一眼,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爸據(jù)說早已去世,他和外婆靠他媽媽賣餌塊生活。那個我喊做吳孃孃的女人白天在校門口擺餌塊攤,晚上挪到鎮(zhèn)上惟一的電影院附近。我很愛吃吳孃孃做的餌塊。她把薄薄一張餌塊鋪在烤架上,餌塊吸收了炭火的熱力,很快膨脹起若干泡泡,她的手一揮,餌塊被翻了個面,不久,雪白的餌塊開始呈現(xiàn)微焦的褐色斑紋,她又把餌塊飛速攤到一張帶柄的木板上,開始刷醬。餌塊攤子配有咸醬、甜醬和腐乳,吃客們提出自己的喜好。我向來每樣要一點。
餌塊好不好吃,重要的是做餌塊的米,還有醬料。不知是哪方面的因素,吳孃孃做的餌塊比其他幾家美味,是我們班公認的事實。和所有攤主一樣,她可以賒賬,我常在每周開頭去償還欠賬,等一周過半又開始賒賬。課間休息的餌塊多半是為了解饞。吳孃孃的攤位總在排隊,害怕趕不及下節(jié)課的人只好挪到別的攤位。上課鈴響過后,賣餌塊和泡菜的五六個攤位倏然變得清靜,攤主們或是閑聊,或是拿出毛衣開始編織。我經(jīng)常慢慢吃完了才回教室,撒謊說剛才拉肚子。我喜歡看吳孃孃閑下來的模樣,她掠一下頭發(fā),整理攤子,然后拿起做了一半的毛線活兒。我嘴里嚼著餌塊,賴在她的攤位旁邊不肯離去,她有時會笑著對我說,鐘打過好久了,你還不趕緊進去,不怕老師罵?
說完餌塊的建議,看到蔣海峰的表情,我撓著頭改口:“要不,打游戲?”
他回答:“我不打游戲?!?/p>
他說不定是全鎮(zhèn)惟一一個不打電玩的男生。我來不及表示詫異,他已經(jīng)往校門走去。彼時的蔣海峰和我差不多高,他斜背著軍綠書包,影子被夕陽拉得長長的拖在腳邊。我起了玩興,快步上前踩他的影子。剛一跺腳,他的影子驟然一縮,我踩了個空。原來蔣海峰蹲在地上,盯著某個東西。
我三步并兩步地奔過去,在他旁邊蹲下。他在看一塊灰禿禿的石頭。
“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