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對蘭花的興趣不超出種花人的范疇,他不進保護區(qū)的地界,也沒用蘭花換過錢。到我念初中的時候,正是整個云南省陷入莫名其妙的蘭花熱潮的年頭。西山恐怕連保護區(qū)的每一寸地都被人偷偷摸索過,蘭花變得相當難找。每次碰到那些試圖從土里掘金的人,爸都顯得不太高興,這兩年我們沒怎么去西山。
我從小學就跟何琴相熟,這次規(guī)定兩人一組,我當然和她結對。出發(fā)那天先在操場集合,我找到我們班的隊列,又擠到何琴旁邊。她看見我鼓脹的書包,有些詫異?!斑@么滿?難道都是吃的?”
我得意地打開軍綠背包給她看,里面是一捆尼龍繩。
“要繩子做什么?”瘦猴般的男生小六在旁邊探頭探腦地問。
我說:“山人自有妙計?!?/p>
隊伍出發(fā)了,兩百多號人帶著少年少女的喧囂和歡快勁兒,形成一道嘈雜的洪流。這道洪水蜿蜒穿過鎮(zhèn)子,來到村莊之間的大道,不時濺出些水花到田間小路,那是某幾個好奇的學生溜到田埂上,又立即被隨隊的老師吆喝回來。
遠征持續(xù)了近三個小時。對農村學生來說,這點路不算什么。少數(shù)鎮(zhèn)上學生也不甘落后。何琴問我累不累,我搖頭。其實不累是假的,以往我總是坐在爸的自行車后座,他騎到西山腳下,把車寄放在農家,我們只需步行一小截路程。我不怵爬山,再高再難爬的山也難不倒我,我總能在看似沒路的地方下腳,揪著草木借力,噌噌地向上爬。走這么久的平路是頭一回。
何琴搶過我的書包斜挎在肩上,和她自己的書包成十字交叉。我頓感輕松,便沒有嘴硬地搶回來。我倆不覺間比同班同學慢了一程。這時洪水的隊列早已散成無數(shù)小水花,男孩女孩們三三兩兩走著,畢竟是累了,說話的人少,也沒有人打鬧。
我看見前面有幾條站定的人影,又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是小六和另外幾個男生,阿奎,海椒,宏平。等我們走近,阿奎笑嘻嘻地對我說,有人多能吹呢,說自己爬山特別行,走點路就喘成這個樣子。
我給他一個白眼。外號叫“海椒”的蔣海峰對何琴說,你把大頭的包給我吧。海椒是寧縣的特產,一種碩大又強勁的辣椒。蔣海峰是個沉默的男生,長得高,學習也拔尖,所以得了這個外號。
何琴把包遞過去,他也像她一樣十字交叉地背了兩只書包,又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團用芭蕉葉包裹的東西。一打開蕉葉,濃烈的蜜香直往鼻孔鉆,是烤過的糍粑,抹了厚厚的蜜。這是冬至的吃食,現(xiàn)在還不到中秋,感覺格外稀罕。幾只手毫不客氣地伸過去,很快瓜分完畢。我滿嘴黏唧唧的糍粑,口齒不清地說:“看在吃的分兒上,等一下帶你們去個好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