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對鏡插花，唱了一句“涼風有信”，恰像白流蘇對鏡左走三步右走三步的媚態(tài)，這是一種對目前狀態(tài)的自信，也是對即將到來的愛情的欣喜。

他們相偎相依，在煙霧中，她是一人千面，他問，“哪一面才是真的你？”

她說，“真的東西最不好看。”仿佛讖語。愛情是經(jīng)不起審視的。

他們不知道，《客途秋恨》其實唱得是此恨綿綿無絕期，片刻的歡愉正在預示著無盡的悲涼滾滾而來。

十二少的母親不同意兒子娶青樓女子，他就搬出了家，兩人租了小房子，嚴謹度日。像大多數(shù)這路影視劇一樣，富家公子愛上灰姑娘，遭受專制家長棒打鴛鴦，很少有堅持到最后的，多是以紅顏薄命、男人負心結束。如花其實一直是怕的，盡管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十二少迫于生計去戲班子跑龍?zhí)?，師傅一咳嗽，趕緊遞過痰盂——這一幕，沒有一點嫌惡和委屈，對于命運的落差，他一一接受著。

如花仍舊以女色賺錢，摸摸耳朵兩塊，摸摸小腿又加兩塊……有些客人貪心，抽著大煙袋走到她的臥室里，躺在她的床上，“聽說這張床只有十二少可以睡，現(xiàn)在我睡了。”

“可是我沒有?！比缁ú槐安豢旱胤瘩g，這反駁安靜且溫柔，卻又透露著不可侵犯的凜然。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盡頭？十二少母親的話猶在耳邊，盡管她不理不睬一副不屑，卻不可能不往心里去?！笆俏覀兊膬鹤泳褪俏覀兊膬鹤?，他想回來自然會回來，不想回來你用鐵鏈子拴住他也沒用?！?/p>

如花怕十二少離開，怕她的愛情結束，所以她想了一個天長地久的辦法。

一起殉情……

張愛玲小說里的人物現(xiàn)實，是瑣瑣碎碎地表現(xiàn)出來的，看過只覺得蒼涼，卻不會有劇烈的悲痛；李碧華是把人最殘忍最丑陋的一面剝開撕碎，一下子擲過來的，她讓人在完美的故事結尾驚醒，繼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