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能去問張朝暉,那是犯忌諱的事。光頭恨不能那點子是自己想出來的。這下子他總算明白了,他們?yōu)槭裁匆冶P子,而且砸得那么喜滋滋樂呵呵的,想必制造大作品的想法那時候就已經(jīng)誕生了。
“換了我也會砸?!惫忸^在心里說。怪不得瞿紅當時說“我們就要離開大王村了……”這么搞下去,離開大王藝術(shù)村搬進市區(qū)三環(huán)以內(nèi)也是早晚的事。
張朝暉對此自然渾然不覺,瞿紅也不知情。雖然她和藝術(shù)家們的女人來往密切,但畢竟是他們的女人不是藝術(shù)家,對觀念、裝置之類的毫無概念。常樂也被蒙在鼓里,由于他和張朝暉走得太近,大家以為他早就知道其中的奧妙,向他們瞞了一手。沒有責怪他就已經(jīng)不錯了。
實際上,張朝暉畫的克林頓也不都是一個模樣,造型不同,色彩各異。就是造型、色彩一樣,盤子的底色也不盡相同。但同樣畫的都是克林頓,同樣面帶微笑,目光前視,含情脈脈地看著你。
張朝暉使用了不同色標的上釉彩,搜集了克林頓不同時期的正面和側(cè)面的照片,終于達成這一效果。也就是,每個克林頓都是獨一無二的。常樂正是從此著眼對張朝暉的“變法”做出了自己的理解:每只盤子都是不重復的,都只有唯一的一只,價碼自然就上去了,比以前批量生產(chǎn)、互相復制自然要值錢許多。加上是純手工,不賣個大價錢那才叫奇怪?!案鐐?,自從舊的那批賣出去后,你的新作品整個兒上了一個臺階?!?/p>
他沒說“舊的那批砸了后……”而是說“賣出去后”,是怕張朝暉生氣。
此刻,張朝暉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前面放了一張稍高的大板凳,凳子上放著一只素色盤子。他已經(jīng)線描出了克林頓的大概輪廓。腳邊的地上則放著顏料,其中的一罐尤其惹眼,是金黃色。他蘸了顏料在一塊碎瓷片上試筆,畫出來的不像黃金,倒像是狗屎的顏色。張朝暉正躊躇,是否用這顏色,一聲長長的汽車喇叭聲響起。小板凳上就像裝了彈簧一樣,他被彈了起來。張朝暉撂下畫筆跑了出去。
自然是瞿紅。她開著桑塔納從城里搬運歸來,此刻待在車上并不開門下車。瞿紅搖下車窗,對從店門里奔出來的張朝暉輕輕微笑,后者以最快的速度沖到車前,為對方打開了車門。同時張朝暉伸出右手擋著車門的上緣,瞿紅躬身鉆出轎車。之后,兩個人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接著親吻,先親腮幫子再親嘴唇,啵啵有聲。一系列的程序完畢,這才互相挎著膀子向店門走去。
“親愛的,事情辦得順利嗎?”張朝暉問瞿紅。后者并不回答,而是說:“寶貝兒,你還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