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是長時間的沉默。雖然有紅光照耀，桌子上的剩菜還是凍住了，豬油凝成白花花的一片。室外北風(fēng)呼嘯，風(fēng)聲一陣緊似一陣。后來瞿紅朝窗戶看了一眼，驚喜地說：“下雪了！”

常樂轉(zhuǎn)過臉，窗簾沒有拉上的木窗外，雪花飯粒似地漫天飛舞，飛旋在窗口射出去的燈光里。常樂調(diào)整眼睛焦距，看向更遠(yuǎn)的地方，小街對面的屋頂已是雪白一片了。

沒拉上窗簾是為了避嫌，瞿紅和常樂獨(dú)處一室的時候一向如此。每次直到張朝暉打完電話回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窗簾。張朝暉會說：“怎么不拉窗簾？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的?！宾募t和常樂都知道張朝暉是一個不希望被看得很清楚的人，但他們什么都沒有說。

沒想到這會兒，沒拉窗簾讓瞿紅、常樂看見了下雪。飄雪的自由和美麗不啻是對剛才談話內(nèi)容的一劑解毒劑，真是太及時了。

他們看了一會窗外的雪花，將視線收回，繼續(xù)喝酒。

本來，瞿紅是很想去外面的雪地上撒點(diǎn)野的，開車馳騁，或者就地打滾也行。常樂也有同樣的意思。他想象自己像一朵大雪花一樣出得門去，一路飄舞到家。但他不是張朝暉，和瞿紅一快兒結(jié)伴玩雪顯然不太合適。兩人交換了一下頑皮的眼神，也就作罷了。

為了抵御下雪的誘惑，瞿紅起身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拉完之后這才意識到什么，再將窗簾拉開就更不對勁了。她只好走了回來，坐下后臉紅紅的低頭不語。常樂的心里也掙扎開了?！爸慌愠?，不陪睡，就是能睡也不睡，就是能睡也決不睡……”他念咒似地默誦道。

兩個人端坐，如泥塑木雕，氣氛一時變得頗為緊張。突然，店堂的大門一聲大響，向兩邊分開，一個人夾風(fēng)帶雪地闖了進(jìn)來。不是別人，正是張朝暉。瞿紅、常樂不由地心神俱震，張朝暉的勁頭太像是捉奸的了，況且他們的心里真的有鬼。

只見張朝暉的肩膀上落著雪，整個人裊裊地冒著熱氣，或者冷氣。他手持一把油布雨傘，進(jìn)門后夸啦一聲收起合上，那傘就成棍狀的了。

張朝暉跺著腳，以傘杵地，咚咚直響，“狗日的Eric，終于同意發(fā)邀請函啦！”他大聲地吼道。

瞿紅、常樂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眼睛直直地看著對方。后來終于明白了，張朝暉如此激動并不是沖他們來的，更不是看見窗簾被拉上了。總之他回來得很及時，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瞿紅和常樂的臉上浮現(xiàn)出感激的笑容。

“這么多好吃的，也不等等我！”張朝暉從墻邊拖過一張長板凳，坐上去就吃將起來，差一點(diǎn)沒噎住。

已經(jīng)有大半年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瞿紅的廚藝表現(xiàn)出如此的熱情，瞿紅看在眼里不禁感到一陣心酸。“天天都有這么多好吃的，天天都在等，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她在心里說。

瞿紅走到門邊去關(guān)門，看見雪地上有一串腳印從黑暗里逶迤而來，直到門邊。她抹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是為張朝暉高興，還是為自己感到難過，抑或單純是被這下雪的景象感動了。瞿紅有點(diǎn)情不自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