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既處于卑賤的地位,當然養(yǎng)成了一種卑劣的性格。從前那些武士們,對于商人,是很鄙屑的,他們所讀的中國書,也都是充滿了賤商主義的文字,以為這是下賤人天生成了習性,叫這種性質(zhì)作“町人根性”。罵人的時候,也就是把這一句話用作頂惡劣卑賤的意義,一直到現(xiàn)在,上流社會里面的人,平常還拿這句話罵人。就這一點看來,就可以曉得日本的封建制度,一面是養(yǎng)成一部分食祿報恩主義的武士,一面也造成下賤卑劣的商人。武士的性格,是輕死生,重然諾。商人的性格,是輕信義,重金錢。一面是回教式的神秘道德,一面是猶太式的現(xiàn)金主義。所以承繼武士道氣質(zhì)的武人,雖然專制,卻是許多年來的歷史,把他造就成一種意志堅強,自尊心豐富,能夠不怕強權(quán),同時也就不欺弱小。在戰(zhàn)陣上能夠奮勇殺敵,而在自己失敗的時候,也就能夠為惜名而自殺。
我們要曉得歐洲尊重女子的風俗,是出于騎士憐愛女子,就可以推想所謂武士道的特質(zhì)了。我常常想,何以歐洲人對于美洲土人,那樣慘酷,竟忍心動輒坑殺數(shù)十萬的土人,原來這種行徑,絕不是出于純粹的戰(zhàn)士,而是出于拿了刀的商人和流犯。日本封建時代所謂“町人根性”,一方面是陰柔,而一方面是殘酷,以政治上的弱者而爭生活上的優(yōu)勝,當然會產(chǎn)生這樣的性格?,F(xiàn)在日本的實業(yè)家里面除了明治時代受過新教育的人而外,那些八十歲級的老人里面,我們試把一個武士出身的澀澤和町人出身的大倉,比較研究起來,一個是誠信的君子,一個是狡猾的市儈,一個高尚,一個卑陋,一個講修養(yǎng),一個講勢利,這種極不同的性格,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出武士、町人的差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