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段時間，洪均所在的市規(guī)劃局氣氛有點異樣，看誰都是一副鬼鬼祟祟或莫測高深的樣子，似乎有一種夾雜著興奮與激動的暗流在涌動。

原因很簡單，原來是有個副局長馬上就要到退休年齡了，上面放出話來，他空出的位置將會通過內(nèi)部競爭上崗的方式從現(xiàn)有中層干部中產(chǎn)生。打個不恰當?shù)谋扔?，這種情況就像將要在一大群餓狗中間扔一根骨頭，自以為這次有希望的人肯定免不了暗地里虎視眈眈、磨拳擦掌，那氣氛能正常得了嗎？

在一個單位，空出來的職位越高，牽扯面就越大，往往是一個職務的升遷關(guān)系到幾個人的命運，誰升副局長？他空出來的位置又由誰來補位？碰上這種機會可不跟誰吃肉誰啃骨頭相似嗎？

這種比喻對那些躍躍欲試的中層干部們來說顯然是不恰當?shù)?，有人格污辱之嫌，好在他們的心理素質(zhì)一般來說都還可以，完全可以做到不與那些普通老百姓一般見識。很顯然，這會兒還能超脫的人，大都是這次既沒有資格入圍，也沒有機會去填空的人，他們只能圍觀當看客，這種人自然話多。輪到他有機會的時候，說不定讓他去吃屎都會干，就別說打架搶骨頭了。當官多好呀，官升一級多難呀。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誰愿意白白地把這種機會拱手讓給別人呢？那也太沒有進取心了。

洪均正是符合條件的人選之一。他今年四十二歲，目前的職務是市規(guī)劃局的辦公室主任。他在這個崗位上已經(jīng)干了整整五年了。在局里，辦公室主任吃喝拉撒什么都管，但主要還是管領(lǐng)導。這里的管領(lǐng)導不是管理的管，而是伺候之意?？墒?，領(lǐng)導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尤其是當上面的領(lǐng)導不止一個、領(lǐng)導之間的關(guān)系又很微妙的時候。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忙里忙外、趕材料、搞協(xié)調(diào)，早已讓他身心疲憊。但當官跟做生意搞學問還有點不一樣，就像上了一個巨大的輪盤，不能由著你喊停就停、想不玩就不玩。好在他久經(jīng)官場，早已學會把自己的真情實感尤其是負面情緒掩藏得天衣無縫，只把一副任勞任怨、鞠躬盡瘁的樣子展現(xiàn)給領(lǐng)導。在領(lǐng)導面前，他的嘴角早已習慣成自然地向上彎曲，一張臉似乎整天蕩漾在春天里。但內(nèi)心里，他怎么會不想早點官升一級，享受享受指使更多人的那種領(lǐng)導待遇呢？

洪均和老婆虞可人討論過這件事，在大學里做副教授的虞可人惜墨如金，前后對他說了四個字，前兩個字是“隨你”，后兩個字是“加油”。

洪均了解虞可人，并不覺得她在敷衍他。盡管他們之間每周一次的性生活有點像例行公事，但兩個人的感情還是很正常的。虞可人在高校里待得太久了，對外面的世界看得有點簡單，她本來就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四十歲一過，已經(jīng)越來越淡泊名利了。

他去征求大學同學于樂的意見，在律師事務所做高級合伙人的于樂馬上興奮起來，極力鼓動他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他說，權(quán)力是強烈的催情劑，會讓你充滿生命的激情，會讓你永遠年輕。這是一個機會，一定要策劃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贏。

在廊橋驛站茶坊的包間里，洪均和于樂一起對局里其他幾位中層干部的綜合實力進行了分析評估，覺得自己還是很有競爭力的。于樂深表贊同，同時提醒他，官場上任何一個職務的升遷，從來沒有哪一次完全是靠綜合實力勝出的，即便是公開的競爭上崗，里面的貓膩也不少。實力不如關(guān)系。從現(xiàn)在開始，你得做兩件事，第一，韜光養(yǎng)晦，千萬不要過早地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第二，把最關(guān)鍵的關(guān)系搞掂搞鐵，把你的事變成你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