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日，白天補了一覺之后，我登錄Facebook，看到男孩們在夜總會里拍攝的一連串視頻。我本以為在視頻里男孩們會聊天或是親吻他們遇到的女孩，然而他們在視頻里表演著一個設計周密的、只有他們奇怪而冷酷的虛榮心才會發(fā)明的儀式。在這個儀式里，他們首先有條不紊地和保鏢領到他們面前的女孩搭訕，之后再拒絕這些女孩。其中一個同事把一個個女孩轟走，好像她們是他的奴仆一樣，他仿佛在嘈雜的夜總會里向她們喊道：“走開！你們不夠漂亮！”

雖然我在男孩們的世界已經(jīng)生活了將近兩年，對此我還是有點兒震驚。他們所創(chuàng)造的產(chǎn)品最終反映了他們現(xiàn)實生活中的行為。有時候我們創(chuàng)造的技術不是為了互相理解，而似乎恰恰相反：純粹的、消除人性的物化他人。我們在尋找最佳的方法來評判、利用并拋棄他人，無須顧及他們的感情，甚至都不會想到人是有情感的生物。

我想知道，那我怎么辦呢？我的漂亮程度能不能過了保鏢這一關呢？Facebook的一切是不是就為了這個？到底有沒有足夠漂亮的人？我的同事們能滿足于現(xiàn)實嗎，還是現(xiàn)實相對于完美的數(shù)字圖片來講，永遠都是有缺陷的？而我到底在不在乎這些呢？如果我試圖贏得一場我并不信仰的戰(zhàn)爭有沒有關系呢？我不再確定自己到底信仰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生活在一個被一群工程師評判并驅(qū)逐的世界里。

也許在他們的頭腦里，他們的評判標準是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有缺陷的。他們正在修建一個讓他們處于頂端的系統(tǒng)。第二年去柯契拉音樂節(jié)時，我和特拉克斯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樣，什么都沒發(fā)生，他看著他的身體，誠懇地對我說：“我生來十全十美?！碑斔f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像每次聽到男孩們可笑的言論一樣，嘲笑他的荒謬。生來十全十美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不過也許當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夠完美時，你就必須相信自己的完美。而這就是為什么你需要重新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每件事物每時每刻都必須以完美的姿態(tài)示人，仿佛是為了強迫他人至少試圖相信世界是完美的。出于本能的對真實性的追求以及稍稍的世事無常之感——來自馬上就要關門的新疆界賭場——我甚至無法想象完美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對我來說，完美是那些不完美、未完成的，那些你因其深度、棱角和特點而熱愛的事物。

當我坐在皇家金堡的廚房餐桌旁，閱讀實時新聞，感受著新聞中孩子氣的、冷酷的、因數(shù)字化而膨脹的自我時，我意識到實際上我對這一切都感到很憤怒。我討厭評分書，我討厭排名，我討厭算法，我想我一時間對這一切都萌生了極度的憤怒——無論是公司，還是男同事們，他們離我是那樣近，但又遠遠超出我能影響的范圍。我只想做個幸福的人，我只想把我真實的一面展現(xiàn)給他人，并得到他人的愛，而我不確定算法以及世界上的一切名望是否能夠生產(chǎn)出幸福和被愛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