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很深了,他一把扯下了雕花臥榻上的帳子。他抱緊我,抱緊我,他說瑛郎你真美。他不知道,其實(shí)我也想對他說一樣的話。歲月似乎在這個瞬間停頓了,這座孤單的,已經(jīng)在慢慢荒涼的鄉(xiāng)間別墅變成了一片沒有邊際的海。
我從來沒有見過海,瑛郎是窮鄉(xiāng)僻壤的孩子,本該在同一個地方出生跟死亡。能夠遇見他,并且跟他們這樣的人朝夕相處,是瑛郎天大的運(yùn)氣。我知道海就是世界的盡頭了,那么我現(xiàn)在就在海上。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他就是我的海,是我的盡頭,我的漂流,我凄愴而又溫暖的無法逃避的命運(yùn)。
我真心愛著這樣的生活。每天清晨,他在一片鳥鳴聲中教我,還有他的兒子讀書寫字。他的兒子十歲。可是認(rèn)識的字要比我多太多了。那是個聰明的小家伙,有一雙和他一樣的、秀美如鹿的大眼睛。這個孩子對我有很深的敵意,我看得出。到了下午,向先生或者是呂先生多半會過來,我們打鐵,或者種菜。鄰居家很窮苦的老婆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送來一籃子新鮮的蔬菜。因?yàn)槲覀儙退掖蛟炝艘惶仔碌霓r(nóng)具卻分文不取。他們開心并且客氣地笑納鄰居家的饋贈,并且因此維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這個家,其實(shí)已經(jīng)凋零。但是我依然能夠從房檐上的裝飾,或者是屋里的什么器皿中覺察出曾經(jīng)的輝煌跟不可一世。他過去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我不得而知。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事情,我同樣一無所知。但是有一件事是我可以確信無疑的,就是不管生活是奢靡還是清苦,都不可能改變他這個人的輝煌。有錢的時候他可以一擲千金,沒錢的時候他照樣瀟灑自如地把鍛鐵變成一個美輪美奐的游戲。可能正因?yàn)槿绱?,才會有很多人能夠心甘情愿地追隨他,比如我,還有,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