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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前面已經(jīng)提到，羽很早就知道母親并不喜歡她，但母親說是因為她“不討人喜歡”。

羽很想做討人喜歡的孩子，但她做不到，她很小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要想討人喜歡就得會說假話，可那樣的話還不如殺了她。別說說假話，就是讓她說真話她都難受，因為她發(fā)現(xiàn)心里想著的一旦變成了語言，就不那么珍貴了，而且或多或少都有虛假的成分，因此她很少說話。很少說話的結(jié)果便是“不討人喜歡”，這沒有辦法?？墒墙裉欤鸬谝淮瓮春拮约旱目谧灸懬恿?，她想她如果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她會甜甜地向那個年輕姑娘一笑，然后拉著她的手請她到家里做客，一切都會很自然，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好像嗓子里上了漆似的，心里悶雷似的跳，可連一點點行動的勇氣都沒有。

穿過那片光禿的小樹林，就能看見家門口了。羽心里充滿了絕望。所以當那棕色長發(fā)忽然閃現(xiàn)在樹林中的時候，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和你父親長得一點都不像?！?/p>

年輕姑娘微笑著，一雙棕色眼睛在夕照下十分燦爛。

棕色長發(fā)飄然而去。羽呆立著，嗓子一直沒有開凍。她知道自己在跟著她，她一定知道！羽的臉一下子燒得緋紅，可是，難道她就是為了說這樣一句話才像仙女似的在林中突然出現(xiàn)嗎？是的，仙女。羽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心中一片空明。記憶與幻覺總是分不開的，在事后一次又一次的記憶里，那個叫做金烏的年輕姑娘總是作為一個仙女出現(xiàn)的。那個仙女忽然出現(xiàn)在一片神秘的樹林里，仙女披著棕色長發(fā)，淡粉的紗衣忽隱忽現(xiàn)，像一片粉紅的云霞一般透出背景上的夕照。那夕照璀璨無比似乎代表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羽小小的心在那力量面前被震撼著，像萬花筒一樣變成無數(shù)透明的碎片。在那種壓抑與威懾之中，仙女對她耳語：你和你父親長得一點都不像。

那耳語非常輕柔但是具有可怕的震撼力，因為當時天空響著背景音樂。羽的回憶固執(zhí)地反復證明那種威懾的背景音樂，所以她聽到的是一種耳語放大的聲音——那是極為恐怖的天空的囈語。

事情過去了很長時間，羽才給母親講了關(guān)于仙女的故事。母親鼻梁旁兩道精致的線條動了一動。母親說：什么仙女，那是你父親的學生，一個演過兩部電影的混血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