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后天穿的紅襪子，這是紅鞋，這是……是紅褲子。我給你買了件綠上衣，雖然是結(jié)婚，可一身都是紅，跟跳火坑似的，也不吉利。”很多年了，岳奶奶也不曾這么興奮過。

岳好沒吭聲，手抱著自己的膝蓋，腦袋亂糟糟的。

她聽著奶奶的絮叨，聽著爺爺?shù)目人裕械阶约旱哪橆a有點(diǎn)發(fā)燒，用手撫著額頭，眼角瞄到那些紅紅綠綠的花衣裳，想到奶奶剛剛說的跳火坑。她雖然不知道跳火坑什么樣，可是這樣結(jié)婚的，十里八鄉(xiāng)，也就自己這樣吧？

“小……小好啊，你把衣服穿上，讓我跟你爺爺看看?！蹦棠痰穆曇粝矚庋笱蟮?。

“穿臟了，怪可惜的。”岳好聲音悶悶地答，她其實(shí)是不想穿，心中隱藏著一個小小的念頭，覺得只要不穿，現(xiàn)在的一切也許就都不會改變，她依然可以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不必離開從小長大的沙灘，等她忙完了家務(wù)，依然可以隨時(shí)跑到山上的果林里，去看望如寄……

“穿一下，不……不怕的?！蹦棠虉?jiān)持著。

岳好嗯了一聲，不忍心跟結(jié)巴的奶奶爭辯，把舊衣脫下來，換上綠衣服紅褲子紅鞋，在炕上轉(zhuǎn)了個身，岳家老兩口看得都挺高興。岳爺爺看了很感嘆，然后就實(shí)心地感嘆道：“小好以后有了好吃的，有了新衣服穿，日子過得好，別忘了到爺爺墳前告訴爺爺啊?！?/p>

岳好正在脫衣服的手停住，抬起頭看著爺爺，喉嚨被堵了一般難受。她聽見奶奶開始罵爺爺，爺爺回過味來之后，死灰一般的臉上也都是歉然和難過，覺得自己在這個大喜之日的當(dāng)口，說這話太不吉利，又大咳一陣。

岳好忙道：“沒事，爺你要活一百歲，我們將來一起過好日子！”

爺爺嘴邊的話被老婆子的眼睛給瞪回去了，他嘆了口氣，閉嘴不說了。

岳好脫了新衣服，下地給奶奶收拾飯食，忙亂一番，心思復(fù)雜地睡著了。后來她做了一夜的噩夢，不是自己被困在一個籠子里，怎樣逃也逃不掉，就是自己像瘋了一樣地跑，為什么跑卻不知道，只知道夢中的自己焦急萬端，似乎爬上了高墻，回頭一看后面追了上來，她心中一急，縱身一跳，卻是萬丈的懸崖，心驚肉跳中，她就嚇醒了。

結(jié)婚前的這個夜晚，十六歲的她平生第一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