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上又挨了幾下。有一棍打在他垂下的手背上,痛得他一下把手收起來。但除了這個舉動,他仍然從容淡定。
“媽的私,我就不信伏不了你?!?/p>
這次專門打他的手,往哪兒躲往哪兒打,反正即便沒打到手,也是打在他身上,直到打累了才停下來。
“睡不睡?”
他搖搖頭。
那人踹了他一腳,把他提起來,強行按到稻草上。但他剛走開,他像裝了彈簧一樣立即爬了起來。
他一直站在地鋪和火堆之間,一動不動,面容沉靜。站了兩個時辰,兩個看守都輪班打了一回盹,他才像木頭一樣撲通一聲撲倒下去。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不但睡在稻草上,還蓋著那床又臟又臭的棉絮。他哭了。
第三天第四天,他們沒管他。第四天晚上,有一個人來叫他給家里寫信,好多字他不會寫,一個瘦殼叮當?shù)娜俗街氖纸趟麑?。信中告訴父母親,他沒事,還活著,但必須交來四百塊大洋,他才能平安回家。
這些人帶著他不時轉(zhuǎn)移,正當他感覺離四牙壩越來越遠,卻又被帶回開始待過的山洞。后來,他身上長了許多疥瘡,疥瘡一破,虱子趁機鉆了進去。
三個月后才回到家。他之所以被扣押了這么久,是因為土匪要價太高了。家里第一次通過中間人和土匪交涉時,說四百大洋太多了,他們東拼西湊才弄得一百八十個,能不能用這一百八十塊錢再加十六兩煙膏做贖金,家里再也拿不出錢來了。土匪頭子一聽就火了,因為他最討厭別人討價還價,范家是四牙壩最富的財東,有多少家底他清楚得很?!跋铀陌俣嗔肃拢蔷鸵税伲駝t就到香火崖去領(lǐng)尸!”土匪每次都把不愿交或交不齊贖金的人殺死了丟在一個叫香火崖的地方。范家在香溪有二十畝上好的水田,值兩百余塊大洋。在鎮(zhèn)上有一個鑄鍋廠,用一臺黃瓜爐專鑄邑人煮飯用的鐵鍋、耳鍋。資本不大,連幫工在內(nèi)只有三個人,每年鑄鍋兩百余口。所有資本在內(nèi)加上存貨值一百來個大洋。除此之外就是倉里的糧食。范若奎的父親把這些家當全部賣掉終于湊齊八百塊大洋。他一邊煞費苦心地湊錢,一邊自暴自棄地叫喚:算球了算球了,他們要殺要剁隨他們吧,去香火崖把尸體背回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