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回 西門慶工完升級 群僚庭參朱太尉(9)

劉心武評點《金瓶梅》 作者:(明)蘭陵笑笑生


這不是公然進行“惡攻”嗎?享富貴,受皇恩;起寒賤,居高位。秉權(quán)衡威振京畿,怙恩恃寵把君王媚,全不想存仁義。

〔滾繡球〕起官夫造水池,與兒孫買田基,苦求謀多只為一身之計??v奸貪那里管越瘦秦肥?趨附的身即榮,觸忤的命必危。妒賢才,喜親小輩,只想著復(fù)私仇公道全虧。你將九重天子深瞞昧,致令的四海生民總亂離,更不道天網(wǎng)恢恢。

〔倘秀才〕巧言詞取君王一時笑喜,那里肯效忠良使萬國雍熙,你只待顛倒豪杰把世迷。隔靴空揉癢,久癥卻行醫(yī),滅絕了天理!

〔滾繡球〕你有秦趙高指鹿心,屠岸賈縱犬機。待學(xué)漢王莽不臣之意,欺君的董卓燃臍。但行動弦管隨,出門時兵仗圍。入朝中百官悚畏,仗一人假虎張威。望塵有客趨奸黨,借劍無人斬佞賊,一任的忒狂為!

想是此書作者故意這樣寫《正宮?端正好》的詞兒,以抒其對現(xiàn)實政治的憤懣?!参猜暋辰甬T底下無名姓,青史編中有是非。你那知燮理陰陽調(diào)元氣,你止知盜賣江山結(jié)外夷!枉辱了玉帶金魚掛蟒衣,受祿無功愧寢食。權(quán)方在手人皆懼,禍到臨頭悔后遲。南山竹罄難書罪,東海波干臭未遺。萬古流傳,教人唾罵你!

當(dāng)時酒進三巡,歌吟一套,六員太尉起身,朱太尉親送出來?;氐綇d,樂聲暫止,管家稟事,各處官員進見。朱太尉令左右抬公案,就在當(dāng)廳一張虎皮校椅上坐下,分付出來,先令各勛戚中貴仕宦家人吏書人等,送禮的進去;須臾打發(fā)出來,才是本衛(wèi)紀(jì)事,南北衙兩廂、五所、七司捉察、譏察、觀察、巡察、典牧、直駕、提牢、指揮、千百戶等官,各有首領(lǐng),具手本呈遞;然后才傳出來,叫兩淮、兩浙、山東、山西、關(guān)東、關(guān)西、河?xùn)|、河北、福建、廣南、四川十三省提刑官,挨次進見。

西門慶與何千戶在第五起上,抬進禮物去,管家又早將何太監(jiān)拜帖鋪在書案上,二人立在階下等上邊叫名字。這西門慶抬頭,見正面五間皆廠廳,歇山轉(zhuǎn)角,滴水重檐,珠簾高卷,周圍都是綠欄桿;上面朱紅牌匾,懸著徽宗皇帝御筆欽賜“執(zhí)金吾堂”斗大小四個金字,乃是官家耳目牙爪所家緝訪密之所,常人到此者處斬;兩邊六間廂房,階墀寬廣,院宇深沉。朱太尉身著大紅,在上面坐著。須臾叫到跟前,二人應(yīng)諾升階,到滴水檐前躬身參謁,四拜一跪,聽發(fā)放。朱太尉道:“那兩員千戶,怎的又叫你家太監(jiān)送禮來?”令左右收了,分付:“在地方謹(jǐn)慎做官,我這里自有公道。伺候大朝引奏畢,來衙門中領(lǐng)劄赴任。”二人齊聲應(yīng)諾。左右喝:“起去!”由左角門出來。剛出大門來,尋見賁四等,抬擔(dān)出來,正要走,忽聽一人飛馬報來,拿宛紅拜帖,來報說道:“王爺、高爺來了。”西門慶與何千戶閃在人家門里觀看,須臾軍牢喝道,人馬圍隨,填街塞巷,只見總督京營八十萬禁軍隴西公王燁,同提督神策御林軍總兵官太尉高俅,高俅一露。與《水滸》接榫。莫忘此書故事是從《水滸》中“分出一枝”后,才“另成一景”的。俱大紅玉帶,坐轎而至。那各省參見官員,都一涌出來,又不得見了。西門慶與何千戶良久等了賁四盒擔(dān)出來,到于僻處,呼跟隨人拉過馬來,二人方才騎上馬回寓。正是:不因奸佞居臺鼎,那得中原血染衣?看官聽說,妾婦索家,小人亂國,自然之道。識者以為將來數(shù)賊必覆天下。果到宣和三年,徽、欽北狩,高宗南遷,而天下為虜,有可深痛哉!史官意不盡,有詩為證:此書寫到“宋朝政治黑暗”時,常呈“金剛怒目”狀。其中可能承載著作者對明代政治黑暗的激烈抨擊。但就整部書而言,其文本基本上還是以冷靜、客觀、不動聲色、不率作“終極判斷”為特色的。

權(quán)奸誤國禍機深,開國承家戒小人。

六賊深誅何足道,奈何二圣遠(yuǎn)蒙塵!

畢竟未知后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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