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來王婆家討茶吃,王婆讓坐,連忙點茶來吃了。西門慶便向袖中取出一錠十兩銀子來,遞與王婆。但凡世上人,錢財能動人意。那婆子黑眼睛見了雪花銀子,一面歡天喜地收了,一連道了兩個萬福,說道:“多謝大官人布施!”因向西門慶道:“這咱晚武大還未見出門,待老身往他家,推借瓢看一看?!币幻鎻暮箝T踅過婦人家來。婦人正在房中打發(fā)武大吃飯,聽見叫門,問迎兒是誰,迎兒道:“是王奶奶來借瓢。”婦人連忙迎將出來,道:“干娘,有瓢,一任拿去。且請家里坐。”婆子道:“老身那邊無人?!币蛳驄D人使手勢,婦人就知西門慶來了在那邊。婆子拿瓢出了門,一力攛掇武大吃了飯,挑擔出去了。先到樓上從新妝點,換了一套艷色新衣,分付迎兒:“好生看家,我往你王奶家坐一坐就來。若是你爹來時,就報我知道。若不聽我說,打下你這個小賤人下截來。”迎兒應諾不題。婦人一面走過王婆茶坊里來,和西門慶做一處。正是:合歡杏桃春堪笑,衷訴原來別有人。有詞單道這雙關二意為證:
這瓢是瓢,口兒小,身子兒大。你幼在春風棚上恁兒高,到大來人難要。他怎肯守定顏回,甘貧樂道?專一趁東風,水上漂。有疾被他撞倒,無情被他掛著,到底被他纏住拿著。也曾在馬房里喂料,也曾在茶房里來叫。如今弄的許由也不要。赤道黑洞洞葫蘆中賣的甚么藥?
那西門慶見婦人來了,如天上落下來一般,兩個并肩疊股而坐。王婆一面點茶來吃了,因問:“昨日歸家,武大沒問甚么?”婦人道:“他問干娘衣服做了不曾,我便說衣服做了,還與干娘做送終鞋襪。”說畢,婆子連忙安排上酒來,擺在房內,二人交杯暢飲。這西門慶仔細端詳那婦人,比初見時越發(fā)標致。吃了酒,粉面上透出紅白來,兩道水鬢,描畫的長長的,端的平欺神仙,賽過姮娥。有《沉醉東風》為證:
動人心紅白肉色,堪人愛可意裙釵。裙拖著翡翠,紗衫袖挽泥金攥,喜孜孜寶髻斜歪。恰便似月里姮娥下世來,不枉了千金也難買。
西門慶夸之不足,摟在懷中,掀起他裙來,看見他一對小腳,穿著老鴉段子鞋兒,恰剛半扠,心中甚喜。一遞一口,與他吃酒,嘲問話兒。婦人因問西門慶貴庚,西門慶告他說:“屬虎的,二記住:西門慶這年二十七歲。十七歲,七月二十八日子時生?!眿D人問:“家中有幾位娘子?”西門慶道:“除下拙妻,還有三四個身邊人,只是沒一個中我意的?!眿D人又問:“幾位哥兒?”西門慶道:“只是一個小女,早晚出嫁,并無娃兒。”《金瓶梅》中有不少色情描寫。有人認為,色情描寫與情色描寫是文學中關于性的兩種描寫方式。色情描寫直接寫到性交,乃至于直接寫到性器官,給人以肉欲的感官挑逗,對一般讀者特別是未成年人起著不良的作用。而情色描寫,雖然也寫到性,點到做愛,卻較含蓄,并且透過那描寫表現(xiàn)著超越性事的內容。實際上“色情”與“情色”的界限并不是那么好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