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生一襲黑衣,敞著懷,光著脖子系一條花領帶,一副嬉皮士的打扮。一個后生把笨重的靴子踏在天水身上,問貴生:怎么收拾他?
天水大叫:不是我不幫你,是監(jiān)考太嚴!
旁邊沖上來一人,又踢了天水一腳:收了錢不辦事,你還敢狡辯!
另外一人手里晃動著刀子叫道:跟他羅嗦什么?先割了他一只耳朵,打斷他一條腿,再把他老婆姐姐抓來,讓弟兄們輪流快活!
天水拼命朝貴生喊叫: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可以和你一起再考一次,你們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貴生不耐煩道:理科太難了,明年你跟著我考文科!
天水按照貴生的安排,第二年改考文科。當所有考生進入考場后,監(jiān)考老師突然把天水叫了出去,換到了另外一個考場。天水忐忑不安地考完,竟然沒有人找他麻煩。后來他才知道,是趙伯耘幫了他的忙。
趙伯耘以前是天水的老師,現(xiàn)任石鎮(zhèn)派出所的副所長。趙伯耘告訴天水,貴生和黑社會混在一起,連秉坤也管束不了他。如果天水想真正擺脫黑社會的糾纏,最好的辦法就是第三次參加高考。
趙伯耘告訴天水,那三個考生,都是領導的孩子??紙鲆呀洿蚝昧苏泻簦灰凑遮w伯耘的安排去做,那些領導就會給他撐腰。
趙伯耘向天水保證說:這次你可以放心大膽去考試,有我在后面罩著你,那些黑社會的人誰也不敢動你。你這次如果再考了狀元,我不僅要替你申請獎學金,而且我要親自把你送上輪船,讓你風風光光去上大學。
考試終于結束了。天水感覺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寂靜的一天。不是安靜,不是平靜,不是寧靜,不是幽靜,更不是肅靜,而是那種被遺忘、被孤立、被拋棄、被隔離,被過濾之后的寂靜。
服務員在清理隔壁房間,吸塵器嗡嗡地響。人們在走廊上穿過,腳步聲,說話聲清晰地傳過來。院外是一條小巷,自行車清脆的鈴聲不斷。那些戴著紅袖章的老人,在巷子里顫顫巍巍溜達,互相打著招呼。更遠的地方,有汽車的喇叭聲,火車的呼嘯,飛機的轟鳴。
這些聲音被一扇門隔在外面,所有的聲音變得像夢一樣縹緲,像白云那么遙遠,像柳絮一樣紛亂,像泡沫一樣破碎了。天水兩眼盯著天花板,突然被一種巨大的空曠包圍了。壓抑、失落、恐懼、委屈、憤懣,突然潮水一樣涌上心頭。天水翻身伏在被單上,失聲嗚咽起來。
趙伯耘敲門進來,天水來不及拭擦他通紅的眼睛。
趙伯耘有些吃驚:怎么啦?
天水掩飾地用毛巾擦擦眼:我眼睛有些發(fā)炎!
要不要到醫(yī)院看看?
不用,可能是上火,也可能用眼過度,休息兩天就好了!
趙伯耘從包里拿出一張存折,遞給天水:這是我給你爭取的獎金補貼,是前兩年的,一年一萬。等今年的成績下來,如果你又考全縣第一名,還可以領到一萬。這兩萬塊錢不多,至少可以解決你兩年的學費。
趙伯耘又拿出一張A4的空白紙,把鋼筆遞過去說:你在右下角簽個字!
天水一直很信任趙伯耘,雖然在他的內心深處,并不認同趙伯耘的做法。幫助貴生作弊是作弊,難道幫助領導的孩子,就不算作弊嗎?但是天水知道,趙伯耘確實是在幫助自己。桃月在秉坤公司上班,趙伯耘不惜得罪秉坤,想辦法取消了貴生的高考資格。他把天水和啞娘,安頓在賓館住下。如今他又給天水爭取到了獎金,天水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他。簽字的時候,天水的眼睛被一層霧蒙住了。
趙伯耘把紙仔細地疊好,小心地放進公文包里。
天水擦了擦眼睛,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我想今天回家!
趙伯耘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他勸道:你這么急著回家干什么?好不容易高考完了,我建議你在賓館休息幾天。啞娘難得跟你出一次們,你現(xiàn)在拿到了獎學金,不如這幾天帶你娘逛逛街,看一場古裝戲,順便給家里人捎點禮物。
天水猶豫道:賓館的床位和餐費都很貴,我不想浪費錢!
趙伯耘笑道:這個你不要擔心,踏踏實實在這里住著。我已經在前臺簽了字,你想住多久都沒問題,最后由公費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