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伊夫盯著威特。威特卻沒看他，而只是神情不定地盯著看地上。威特一臉陰郁地逐一壓著自己的指關(guān)節(jié)。

“我告訴你，這不公平，”威特抬起頭來說道，“完全不公平。無論怎么看都是。這毫無公正可言，根本就是‘反逆’了公正。”

“不是‘反逆’，是悖逆?！狈ㄒ练驕蚀_地糾正道。他知道威特很在意自己說話的用詞。威特一直為自己的詞匯量而羞愧，曾經(jīng)刻意通過字謎來進行學習。但是法伊夫已經(jīng)完全怒了?！般！妗彼貜?fù)道，好像是在教小孩子。

“什么？”威特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法伊夫。剛才他一直在想著自己以前的苦水。

“我說你要把它讀成?！妗狈凑?，法伊夫心里有底兒。他知道威特不會打他。威特要打一個朋友之前，總會大方地事先給個警告。這和他那該死而愚蠢的肯塔基風格不大一樣。

不過就算法伊夫料到自己不會被打，他還是被自己得到的回應(yīng)驚呆了。

威特盯著他，就好像以前從未認識過他一樣。即將釋放的閃電蠢蠢欲動，和夾帶風暴的烏云一起回到了威特的臉上。

“滾開！”他咆哮道。

現(xiàn)在輪到法伊夫問了：“什么？”

“我說滾開！離開這！給我離得遠遠的！”

“不是吧？我在這地方受的苦不比你少。”法伊夫說道，仍然是一副驚訝的神情。

威特動也沒動。不過這比有什么動作更為可怕。表面的平靜之下，是怨恨在他的臉上燃燒著?！胺ㄒ练?，我這輩子還從沒揍過自己的朋友。要揍的話，也會很公平地事先給個警告，讓他們知道自己不再是我的朋友。我本不想警告你，但現(xiàn)在我還是得這么做。如果你不立刻起身離開，我會把你活活揍扁?！?/p>

法伊夫試圖抗議一番?！翱赡闼麐尩倪@是什么鬼話呀？我他媽的做了什么呀？”

“只管滾開就是。別說廢話。你我不再是朋友了。我不想和你說話，也不想見到你。如果以后你還敢湊過來說話，我會將你打翻在地的，一句話也不會說?！?/p>

法伊夫從樹干上起身，帶著一臉的震驚和迷惑?！翱墒?，天啊，看在上帝的分上吧。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我只想——”

“滾開！”

“好吧，我走。我根本打不贏你，你知道的。就算我個子比你要大?！?/p>

“這很不幸。不過這就是生活?！蓖卣f，“我說過了，走！”

“我就走。不過你瘋了，上帝?。∥覄偛胖皇情_了個小小的玩笑?！彼叱隽藥撞剑睦餆o法確定自己是否在示弱，是否應(yīng)該折回去，去為維護自己的尊嚴而挨揍，才顯得更像男人一點。又走了幾步，他停了一下，回過頭來。“好好記住，你要回連里來的唯一辦法就是照我說的做。”

“滾開！”

法伊夫這樣做了。他仍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示弱。他覺得或許是這樣。他對此感到內(nèi)疚。還有些事情他也覺得內(nèi)疚，極度的內(nèi)疚，雖然無法確切地說出來是什么。法伊夫很愿意相信威特是對的，而自己則做出了極端卑鄙惡毒的事情侮辱了他，損害了威特作為男人的尊嚴。無論如何，那感覺就同在小時候做了自己都清楚非常錯誤的事情時一樣。模糊的內(nèi)疚感就如同芥子色的云塊向他襲來。走到半道上，他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看。威特仍然坐在那倒下的椰子樹上。

“走?。L快點！”

這聲音隱約地傳來。他繼續(xù)走著。走到連部帳篷門前時他再次停下來回頭看。威特走了，已經(jīng)看不到他的影子。

此時，法伊夫失去了另一位朋友，在失去貝爾之后。他對貝爾或許也是做了些不對的事，并同樣感到內(nèi)疚，可他一樣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兩位真正的朋友，法伊夫想，在這一大群家伙里邊——而現(xiàn)在他都失去了。在這種時候。此刻他所要想的就只剩下威爾士了。這也還是個不小的事，不是嗎？

可他一直在想著威特，想著那天的事，心里設(shè)想著其他可能的結(jié)局，想了好多天，天天想，事實上一直持續(xù)到那天，他坐在帳篷外的水罐上，透過用帶子綁住的擋風玻璃，看到車里的斯坦和司機。他知道他們回來有話要說。其實也只有無朋無友的法伊夫在看著他們從車上爬下來，向他走來，他沒法躲開，只好乖乖地去聽他們帶來的消息了。

“法伊夫下士。”斯坦興奮地說道。今天他一副正經(jīng)的樣子，顯得很精干，很有軍官的氣勢。法伊夫想，他或許也在考慮要宣布的消息吧。

“到，長官。”法伊夫試著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圓潤，不要顫抖。

“我要求所有沒有出去執(zhí)勤的軍官和排里的基準軍士在五分鐘內(nèi)到這兒來。把他們?nèi)猩?，別漏了任何一個。叫上比德。讓他也過來?！彼固雇ｎD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到胸腔，“我們要開拔了，法伊夫。我們要開赴前線。明天這個時候出發(fā)，二十四小時之后?！?/p>

在斯坦后面站著的司機朝法伊夫使勁點頭附和，神情里透著不安，也許還有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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