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不會對我這樣的人說。
二○○三年冬天,我在墨西哥出差,偶然翻起一本西班牙語旅游雜志,忽然看見了一張照片:耶穌正沿著碎石坡往下奔。
我又仔細瞧了瞧,發(fā)現(xiàn)照片上的人不是耶穌,不過是個穿著長袍和拖鞋的男人。我開始讀圖片所配的文章,但不明白它為什么采用現(xiàn)在時態(tài),因為乍一看,這段文字講的是亞特蘭蒂斯文明那樣的傳奇,關于某個消逝的跑步者帝國的故事。慢慢地我才弄懂,文章講述的并不是什么“消逝”的“傳奇”。
我到墨西哥是為了替《紐約時報》尋找一位行蹤隱秘的流行明星,并對她進行采訪,但我要寫的文章同這篇文章相比似乎一下子變得不重要了。流行明星總是曇花一現(xiàn),塔拉烏馬拉人卻似乎萬古長存。這支人口稀少的部落盡管獨居在隱秘的峽谷中,卻幾乎解決了人類遇到過的所有問題。不管在思想、身體還是靈魂的層面,都可謂近乎完美。他們像是秘密地將自己居住的洞穴變做諾貝爾獎得主的孵化器,致力于消滅仇恨、心臟病、骨膜炎和溫室氣體。
塔拉烏馬拉人的土地上沒有犯罪、戰(zhàn)爭和偷竊,也沒有腐敗、肥胖、毒癮、貪婪、家庭暴力、心臟病、高血壓和二氧化碳排放。他們不會患糖尿病和抑郁癥,甚至不怎么衰老:五十歲的人比十幾歲的人跑得快,就連八十歲的老爺爺都能翻山越嶺地跑比馬拉松還遠的距離。他們幾乎從沒患過癌癥。甚至在經(jīng)濟學上,天才的塔拉烏馬拉人也有突破性的創(chuàng)舉,采用一套獨一無二的交易體系,用人情和大桶的玉米酒作為一般等價物。
你或許認為這樣的經(jīng)濟體系很快就會陷入混亂,人人都喝得爛醉,揮舞著拳頭爭奪利益。但在塔拉烏馬拉人中間,這套體系得到了難以想象的成功。這也許是因為他們實在太勤勞,太誠實了。一位研究者甚至推測,經(jīng)過只說真話的無數(shù)代,塔拉烏馬拉人的大腦已經(jīng)喪失編織謊言的能力。
塔拉烏馬拉人不單單是世界上最友善、最快樂的族群,還是最堅忍不拔的族群,對疼痛和“勒楚圭拉”都有不可思議的抵抗力,后者是用響尾蛇的尸體和仙人掌的汁液釀造的一種烈酒。據(jù)極個別有幸目睹過他們集體醉酒景象的外人描述:酒酣之時婦人們彼此扯開胸衣進行摔跤比賽,一個年邁的老人咯咯笑著圍著她們轉(zhuǎn),伺機用玉米棒戳她們的臀部,丈夫們則在一邊怔怔地看著。收獲季節(jié)的銅峽谷比春日冰融時的坎昆海灘更為狂歡。
這樣狂歡一整夜后,第二天早晨還會舉辦一場大規(guī)模的賽跑,歷時不是二十分鐘,也不是兩個小時,而是整整兩天。按照墨西哥歷史學家弗朗西斯科·阿爾馬達的記載,一名塔拉烏馬拉跑步冠軍不間斷地跑了四百三十五英里,相當于從紐約一路跑到底特律。許多塔拉烏馬拉人都能在兩天內(nèi)連續(xù)跑完三百英里,相當于十二個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