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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廬山之冢(1)

我,衛(wèi)子夫 作者:陳峻菁


A4·像廬山之冢

我在傍晚輕車簡從,悄然出宮。

平陽公主陪我走入長平侯府的茶室,叫來宮中最好的吳太醫(yī),他從衛(wèi)青的臥室剛出來,低頭凝思,一臉愁容。

“吳太醫(yī),無論是禍是福,都不妨直言相告,我們只想知曉實情?!蔽叶⒅?。

他抬起眼睛,打量我們二人,欲言又止。

“說吧,陛下恕你無罪?!逼疥柟鞔叽俚馈?/p>

死亡,在我這忽起忽伏的一生中,已經(jīng)見得多了。

平陽公主也許見得更多,她的父皇、母后、兄姐、兩任前夫、兒子,全都棄她而去,而她仍然堅強自信地活著,當(dāng)然,背影上也有她不能自知的落寞。

吳太醫(yī)咬了咬牙,終于開了口:“侯爺脈象微弱,久郁于中,氣虛色黯,病入膏肓,恐怕針灸藥石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p>

幾年來,給衛(wèi)青開藥方最多的就是這位來自南方的儒醫(yī)。我知道,不到束手無策,他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對病人無能為力的。

我不是今天才知道衛(wèi)青的身子骨弱,多年在苦寒之地征戰(zhàn),起居無常,酗酒,飲食不當(dāng),令他少年時底子單薄的身體再也扛不住了。

我與平陽公主都無語,甚至連對視都沒有。

我起身去看衛(wèi)青,她則悄然退避。

衛(wèi)青的房間里縈繞著濃郁的藥味,數(shù)名使婢在外間輕撥紫泥炭爐,蒸煮藥汁,留神不發(fā)出一點聲音吵醒病人。屋外的架子上放滿千金難求的珍物和奇藥,就算是太醫(yī)院和皇上的丹房,也未必有這么齊全。

我跟隨公主多年,從未見她這樣精心照顧過平陽侯曹壽,甚至是她的孩兒曹襄。

人們傳說公主與衛(wèi)青早就互相鐘情,在平陽侯活著的時候就如此。我對流言嗤之以鼻,他們相差八歲,誰會愛上一個長他八歲的女人,即使是公主。

我偶爾也有過疑心,成親后他們形影不離,衛(wèi)青對平陽公主言聽計從,而那個曾經(jīng)愛熱鬧愛宴游行為不羈的女子,有時竟在他面前顯出小鳥依人的嬌羞模樣。

“青弟,”守候良久,才看見衛(wèi)青微微睜開雙眼,我突然覺得鼻酸心痛直摧肺腑。姐弟七人中,我最疼的是他,如公主所言,我們倆實在太相像,從外貌到內(nèi)心,“青弟……”

“陛下……”他氣若游絲,臉色灰白,雙目無神。

公主說他還能撐到明年春天,我不敢相信。錦被下這灰暗無力的影子,仿佛隨時都會變成一具不會說話的尸體,一幅徒具外表的圖畫。

“姐姐對不住你,”我的淚水一顆顆落在他探出被子的手上,“這一生我都在向你索取,要你為我拼命,要你為據(jù)兒委曲求全,要你忍耐……青弟,你為我做了那么多,我卻什么也不能回報……”

“陛下,”他吃力地抬起手,拭掉我臉畔的淚,“陛下言過了,這一輩子都是陛下在守護老臣,老臣何德何能,能受恩如此深重?”

侍女打起簾子,平陽公主從簾外走進來,片刻前的淚容已經(jīng)不見了,她重新補過妝,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明艷,這才來見衛(wèi)青。

“侯爺,”公主坐在床畔,握住衛(wèi)青的另一只手,從容微笑,“皇后剛剛告訴我,皇上命人加速修建像廬山之冢,與霍去病墓相距不遠,一起拱衛(wèi)茂陵。侯爺你看,皇上從來就沒忘記你的戰(zhàn)功,在他心中,你和霍去病的分量一樣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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