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陀寺的黃昏
“會不會有人一生都坐在這樹下,不愿離開,只是留在這里,守著一棵樹?”
那棵一千四百年的娑羅樹在斜陽下顯得那么靜穆。山僧坐在樹下,巋然不動。彌陀寺的黃昏,靜悄悄的庭院,小蟲子在晚照里吐著細細的絲。山中的僧院總是這般清靜,時間慢悠悠地過去,守僧坐在蒲團上,任日往月旋。
“柏樹子還有佛性也無?”學(xué)人問趙州禪師。
“有?!?/p>
“幾時成佛?”
“待虛空落地時。”
“虛空幾時落地?”
“待柏樹子成佛時。”
禪師多用機鋒,意思玄遠,然而能夠言下頓悟的有幾人?既然磨磚不能成鏡,那么坐穿蒲團又有何用?
衲子說法在松風(fēng)裊裊的僧院里低回,幽暗的佛堂里有一雙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內(nèi)心一切黑暗。
我停步在那道門檻外,不能走開。他滔滔如江河的禪語,令我如墜夢中。深奧艱澀的經(jīng)文,經(jīng)由他的講述而變得文辭優(yōu)美,無處不散發(fā)智慧的光華。他措辭文雅、謹慎,嗓音輕靈而柔軟。他的禪思如清泉涌現(xiàn),不曾有半點枯竭,使我?guī)缀跻詾橐靿嫽ㄓ辍?/p>
步入這座僧院,還是初次。與蒲團上趺坐的人素昧平生,不知他為何要對我說這么多。而我又因為什么要長久立在門外聽他說法?
“當(dāng)我坐上蒲團,我就知道這是我尋覓的歸宿?!彼粗?,如是說。風(fēng)吹動經(jīng)幡下綴著的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懺谖⒚5哪荷铩?/p>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笔钦l在身后念起這破人癡妄的詩偈?
核桃樹下的地老天荒野徑隱沒在長草叢中,坡陡路滑,很是難行。想到茅棚里那位上了年紀的尼師,要走這樣的路,實在令人憂心。
那是一片被群山環(huán)抱的高地,她簡陋的茅棚就在野徑深處。她種了一小塊地,還擁有一棵核桃樹。她說從前養(yǎng)過一只貓,可是沒過多久就撇下她跑了。她拿出去秋收獲的核桃款待我們,還用泉水泡了一碗從野地里采回來的金銀花。六十七歲,一個人在這荒野之地朝朝暮暮。她說什么都不怕,一心念佛,連野豬都不來吃她的莊稼。
“忍到平淡處,方是真功夫?!蓖瑏淼姆◣熞膊挥少潎@。
風(fēng)吹過芒草地,搖曳著紫色的野草花。在那棵核桃樹下,我看到遠山上的云……
終南有茅屋
經(jīng)過竹窗外,看到陶罐里風(fēng)干的梅枝。窗下的書案上積了厚厚的灰塵,這舊草廬想是久無人住了。折梅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空留下這一室冷清,一枝殘梅……
終南有茅屋,
前對終南山。
終年無客長閉關(guān),
終日無心長自閑。
不妨飲酒復(fù)垂釣,
君但能來相往還。
摩詰棲居終南,這首詩就是他當(dāng)年散淡、閑逸生活的寫照。時隔千年,南山里還有墻上掛著蓑衣芒鞋的茅屋,那里還住著自放于山水的人。他們甘于淡泊,藏在深山幽壑中,修道養(yǎng)心,簡素度日。